那佛刹不净(205)
净涂双手合十,送她出了寺门。
下山路上,风霜扑面。
不是没有猜到崖望君的故友是谁,她先前带小泗去过堕天堰,难怪崖望君会说小泗识路。
只是走时并没有通知她,此次前去怕不是为着告什么状,这只大猫果然还是跟原主儿亲,转头就把她卖了。
苦笑了两声,她直奔醉景楼过去,天寒地冻的总得喝两壶才觉得暖和,只是不知当年李太白举杯邀月的时候,是否也如她这般怅然,又是为着哪个念断天涯之人而独醉至天明。
李太白的心思她猜不透,但崖望君的那点小九九却被她把得死死的,这次过去确实没说她什么好话。
堕天堰千里飞霞皆拜血染长堤所赐,这里连春夏秋冬都没有,何来年节,又何来月圆?
没有雪岁阑的琉璃莲花灯驱魔照明,小泗和崖望君举步维艰,环视着不时扑上来的孤魂野鬼,直教人提心吊胆。
月未央并没有察觉,此刻她正因脚上的伤而疼得满头冷汗,水,越来越寒了。
当她咬牙俯身拣骨的时候,忽然有双温暖的手握住了她冰冷的手腕,缓缓将她拉上了岸。
抬眸,视线恍惚,那人在她眼里成了重影,但不难看出来,此人可是老相识了。
“时方旭?你怎么来了?”
时方旭弯着和煦的眉眼,笑道:“好久没有听到你骂人了,险些忘了是什么滋味,今年也没剩多少时日,就想过来看看你,也是可怜你,过年却不能团圆。”
“团圆?我自己都不知道跟谁在一起,才算团圆。”她冷笑:“骂你两句倒是不难,我自能成全,只是要治你这犯贱的毛病,我就无能无力了,神也是要脸的,别整日不正经。”
“哈哈哈哈……”时方旭于岸边摆下酒菜,杯盘碗碟都甚为讲究,“哪日我非请明了贪狼星君,也送我去凡尘随心所欲地走一遭,就当个疯子,看谁还会提醒我什么脸面不脸面,总好过被千条万条规矩管得喘不过气。”
“怎么了?天机宫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事我就不能过来看看你?不过,天机宫的规矩确实也该改改了……”
“你,怎么了?”月未央端起杯子的时候才发现,他反手拿着筷子,动作不是很流畅,应该受了什么伤。
“没什么,落枕了而已。”他不经意的抬眼,看到月未央清冷的眸子,仿佛能一眼洞穿真相,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把你的朱笔给了提灯侍者,玉衡馆核对之时发现了,自然少不了我的一顿刑罚。”
“朱笔是廉贞星君给我的,如今我卸任了,自然要还回去,你擅自给了雪儿,他们不罚你罚谁?不过,话说回来,虽然继任执笔官无权更改我在位时的命策,但也不至于将之前的朱笔看顾得如此紧张。”
“所以我才说,天机宫的规矩要改改了,历来,执笔官接任之时都是最为混乱的时候,即使出了什么乱子也不好追责,头疼啊。”
月未央顺着酒杯边缘嗅了嗅,惊喜道:“是江离秋?”
“你竟然品得出江离秋?这酒并不十分有名,看来你那千年的清规……白守了。”
“承蒙金笔御使抬举,我也就认得这一种酒而已,其他的,一概不识。”
时方旭笑了笑,一口饮尽杯中烈酒,不免伤喉,咳了两声双颊开始泛红,原来是个不能喝的:“你知道,我当年就是用这个酒,骗了老爷子满肠肺腑之言,那时雪岁阑自尽,虽然错在御柳卿,但他亦有悔,这才将人都安排在你的笔下,原以为你早已放下,可不知竟是这般执拗,多伤他的心呀,况且,他是真的想帮御柳卿了了那半世姻缘。”
“我知道,当年御柳卿提上梦觉寺的那封金诏,是老爷子亲笔所书的罪己诏,我原本也以为,我放下了,可明白真相后,还是会不甘心。”
“不提了,不提了,扫兴,来,走一个!”说罢又端起了酒杯。
月未央说到底也没什么酒量,之前在扫羽轩时,没少被雪岁阑坑着喝,但酒入愁肠,可以化解她脚上的伤痛,又难得尽兴,这才多饮了几口,两人碰杯的声音清脆,算是堕天堰鬼哭狼嚎中难得的佳音。
“方才听你所言,似有什么地方不对……我记得,好早之前,你就把朱笔给了雪儿,怎么这时才挨罚?”
时方旭委屈道:“你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如果不是雪岁阑擅自用了那支笔,新旧朱笔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玉衡馆怎会发现?又怎么会特意去核对,唉……”
“什么,你说雪儿她用了那支笔?”她惊然坐起,顿时醒了三分醉意。
时方旭醉眼朦胧:“你坐下,动不动老飞起来干嘛,翅膀收好,快点,要不我还得仰着头跟你说话,脖子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