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佛刹不净(155)
她转身进佛院的时候,蓦然看到缩在门后的几个小脑袋,真启带着四五个师弟在偷听,见她准备过来,赶紧缩了回去。
边跑边喊着:“母夜叉来了,母夜叉来了!”
旭奴气冒了烟,两道眉毛本就张狂,现在快竖起来了,她先是被那贱蹄子咬伤,后又被这些小家伙羞辱,说话间跟点着的炮仗似的:“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轮得到你们来编排老娘,寺里的方丈呢,还不滚出来,千年古刹就是这样诋毁香客的嘛!”
小泗把真启他们护在身后,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佛门清净之地,还请施主不要喧哗,师兄他此刻正在做功课,施主烧香拜佛可自便。”
“方丈是你师兄啊,看你年岁不大,辈分倒不小,既然如此,那你替他们受着吧,方才骂我那两句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施主想要干什么?”小泗怯怯地往后退了两步,可还是没有躲过。
“干什么?你们这样的小兔崽子放在我裴家是要打烂嘴巴的,既然你们方丈忙,那我就替他来管教管教你们。”说着她一把拉过小泗的肩膀,扬起手就打了上去。
“啪”的一声甚是清脆,小泗捂着脸余惊未消之际,她又扬起了手,可这次却没有得逞。
“谁呀,胆敢如此放肆!”祝孟桢从大悲坛中过来,身后带着芙若和一众随侍。
她不认识旭奴,可旭奴却认识她。
“圣、圣姑?”
祝孟桢从上打下将人打量了个遍,极其轻蔑不屑,又听她方才话中的意思,大概估摸出了她的身份:“裴家的奴才?”
“正是!”旭奴忙不迭赶紧下跪磕头,见了圣姑像见了神:“不知圣姑在此,多有冒犯。”
祝孟桢见惯了这样的嘴脸,挽着帕子抵在鼻端,嫌弃至极,她不动声色地瞧了眼被晾在一旁的小泗。
小泗脸上挨了好重一记巴掌,委屈得眼泪直打转转,可真启这些小辈们都在呢,作为师叔决计不能哭,他那强忍的样子着实刺痛了祝孟桢。
母子连心,岂有不疼的道理。
也是旭奴倒霉,今天算撞到了刀尖儿上。
“佛门清净之地,岂容你撒泼放肆,昔日听闻裴家极重家训,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祝孟桢不怒自威,不仅旭奴,在场诸人皆不寒而栗。
旭奴听罢,赶紧磕头认错,还算识相:“旭奴知道错了,还请圣姑不要计较。”
但祝孟桢似乎并不买账:“今日,你口出污言秽语,冲撞的不是我,而是满院诸佛,讲道理不拔去舌头是不行的,但念在我佛慈悲,佛门圣地见不得打杀之事,且不日之后,我与你家姑娘或成妯娌之亲,于情于理都该对你网开一面。”
旭奴先是惊讶,后又多云转晴,本来骂了几句也无甚要紧,但圣姑却说要拔去舌头,这也太重了些,在她看来与杀人并无区别,后来说网开一面,这才放下心。
可她还是太年轻,不懂网开一面是什么意思。
芙若上前,不由分说“啪”“啪”两下打在了她的脸上。
她捂着脸,又惊又恼,可圣姑在此,不敢发作,只低声下气道:“是奴才的过错,惹圣姑不快了,这两下该挨的,多谢圣姑指点教训,旭奴以后必不会再犯。”
芙若冷笑:“你当这两巴掌就完了?”她看着自己发红的掌心,道,“我是告诉你,要用这个力道。”
旭奴不明所以。
她继续吩咐道:“你自己动手吧,不到天黑就别停。”
旭奴说话间两道眼泪就下来了,不知几分真几分假,可怜巴巴地哭泣道:“这如何使的?圣姑知道的,过几日就是我家姑娘和锦爷的大婚之期,我作为陪嫁不免要料理许多,脸若肿了怎好见人呢?”
芙若摇头,提着腔调:“冬日里天黑得早,也挨不了几下的,劝你千万不要偷奸耍滑,再惹圣姑不悦,闹得两家不快,届时还要你家姑娘出面收拾,未免太难看。”
毫无讨价还价的余地,旭奴头顶像是炸开了道雷,绝望又无措,但还是听话地举起手,狠狠打在自己的脸上。
到时候脸若真的肿了,裴家会不会换掉她这个陪嫁?反正姑娘肯定不会要她了,本来就没有多亲厚的情分,再惹了圣姑,谁也保不了她。
看她还算识相,祝孟桢这才带人走了。小泗和真启吓得不轻,没见过这样的架势,饶是在寺庙,他们自己的地界儿,也不敢多说什么,由着旭奴一下一下扇着自己嘴巴。
可这一巴掌接着一巴掌倒打醒了她。
这里是梦觉寺,不是她祝孟桢的私宅,即使浑骂了两句也无甚关紧,她何必动那么大的气,将来姑娘嫁去姬家,她还要叫声嫂嫂呢,如此行事不怕将来难看嘛……难道是因为那个小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