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小,不懂就是不懂,但是只要记得爹说过的话。”凤之微笑着对凤宝宝说。
“宝宝明白爹爹的意思。”
“哦?”
“就和干娘说的一样,如果一个人饿到要死了,他就会好好抓着一个馒头,一口都不浪费。这时候如果给他一个馒头,他就会为你卖命。”凤宝宝轻轻嫩嫩的嗓子重复着大人的话。
凤之朗笑,声音尖细,听的人耳朵发疼。
他将凤宝宝托高了一些,以骄傲的眼神看着他的女儿,说:“宝宝,你要快点长大。”
“不要,宝宝长大了就不能让爹爹抱了。”凤宝宝撒娇着。
“你终要长大的。”凤之说。
商人带着凤之来到了一间屋子门口。
这间小屋子是这里唯一一间完好的屋子。有屋顶,有门,却没有窗户。
门是铜门,一把巨大的锁挂在门上,沉沉的铁链有婴孩手臂那么粗细。
凤之说:“宝宝,你还记得爹养的那只狗么?”
那只全身黑色凶狠的野狗,凤宝宝当然记得,那只狗对谁都是狂吠的,露出森白的牙齿,恨不得冲上去咬断他的脖子。
但是它见到了爹爹就会温顺下来,俯下身子,嗅着凤之脚下的泥土。
在凤之面前,那只凶狠的恶狗不过是一只驯化后听话的小狗。
后来那只狗死了,是老死的。它已经动不了了,全身的毛脱落,连牙齿都没有了。
最后,它离开,找了一个地方等死。
凤宝宝对凤之说:“记得。”
“爹爹从它刚出生就开始养它,每天喂食必是躬身去做,让它记得喂它食物让它活下来的人是谁,所以它对爹爹忠诚。”
“恩。”凤宝宝点头。
凤之说:“长大了的狗很难叫它听你的话,它有了自己的心,难以控制,所以,如果要养好一只狗,就要从小开始喂它。”
“宝宝知道。”
“现在,为你去挑一只狗,一只能陪你到死的狗。”
“谢谢爹爹。”凤宝宝让凤之把她放下来。
凤之让她站到地面上,宝宝看着眼前的门,第一次有了期待的心情。
站在门口,凤宝宝问凤之:“这里的人都很饿么?”
她眨着眼睛,天真无暇的眼睛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她记得干娘当初说到饿这种感觉的时候是一副非常痛苦的表情的,就好像马上就要死了,却还是怕到不行。
干娘说,她饿过,所以知道现在的日子更可贵。她为了不再饿下去,所以要好好待宝宝。
宝宝不知道这和饿有什么联系,但是听到干娘那么说,还是觉得高兴。
因为干娘会一直为她做菜。
凤之握紧凤宝宝的小手,弯下身,指腹抚摸着她细嫩的脸蛋,语气温和的说:“很饿,饿到如果他们的身体能吃,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手啃下去。”
凤宝宝说:“可是宝宝没有准备馒头。”
“宝宝,你只要睁大了眼睛选一只你想要的狗就好了。”
屋子像一只铁笼子,四处都封住,不透一丝风,风无法进来,却隐约能听见外头寒风呼啸。
风声低低的,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在洞穴里对着自己流血不已的伤口咆哮。
这个皇朝身上满是见骨的伤口。
白骨累累。
她的父亲亲眼看着一座城拔地而起,花了一生的时间。
她看见了一座城市的毁灭,不过一个瞬间。
她看着一个个的人倒下,眼前仿佛是她坐在父亲的马车里望过的秋日田地里的画面。
金黄结实的麦子结着沉沉的果实,他们都是低着头站着,农夫有力的双手一把抓住麦子的身子,然后,镰刀挥去,麦子倒下。
她问过父亲,这是为什么?
父亲说,这样我们才能吃饱啊。
父亲的脸已经模糊,他被吊在城头整整三天三夜。
他原本是荣城城主,一心为民,事必亲力亲为。
父亲没有儿子,就要她奋发图强,必是要她长大以后做一个无愧于祖先的人。
她还没来得及长大,还没来得及成为父亲口中那个人,父亲还没来得及看她长大以后的容颜就不得不死在这个年纪。
皇朝叛变,年纪最小的皇子弑兄杀父,踩着累累白骨走上了皇位,荣城久久不肯归顺于他。
他便挥军之下,直到城门前。
那穿着铠甲骑着高头大马一身杀气的军队排开架势站在城下,他们什么都不做,只是等待着。
等待着这座城自己倒下。
百姓先行混乱起来,人心惶惶,不得安宁,谣言像了翅膀的鸟,在城的最高处盘旋。
乌云久久不散。
三天,军队在城下站了三天。
第三天,城门开了,城主被不安暴动的民众挂上了城头,以示投降的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