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那瓷碗上核桃肉都已经堆成了小山,可是不离好像是在发呆,手中的动作不停,一直往那里堆。
不离转头看向手边的瓷碗,果然,已经堆积成小山了。
她把瓷碗放到贵妃椅边的小茶几上,说:“趁着新鲜赶紧吃。”
“喂我。”凤宝宝懒得动手,手脚缩在披风里头,拿着个手炉暖手,她出声使唤着不离。
不离拿起一块,凤宝宝说:“前一段日子爹为我找了一个大夫,据说是隐世的神医,爹请他过来为我看病,还费了一番周折。”
“哦,他怎么说?”不离将核桃切成小碎块,放到凤宝宝嘴边,宝宝还嫌那碎块太大,最好细到不需要咀嚼就吞下去。
“大夫说,我活不过这个冬天。”凤宝宝平平淡淡的说,好似这不过是一句玩笑话。
不离却冷了脸色,她的手一抖,瓷碗掉落在地上,生生碎成无数片,听见那声音就在自己脑袋里响着,脑子里也有那么一个瓷碗掉下去了,哐的一声,眼前炸开了一片白,而后是无尽的黑。
黑色来的汹涌,不离在黑色的迷雾中失去了方向。
感觉是一点点回到身体的,游走的魂魄一缕缕飞回来,她感觉到了刺骨寒冷的左脚,感觉到了颤抖的手……
耳边的嗡嗡声一直不停。她强忍着情绪,慢慢弯下腰,捡着地上的碎片,那些刚剥出来的富含水分的新鲜菱角在地上滚了一圈,沾了尘埃,变得肮脏不堪。
白玉沾了尘,比原本就在地上的石头还不如。
不离的手指握住了碎片,那碎片刺进手心,滚烫的血沿着手指往下流淌,而她却不觉得疼。
她的魂都没回来,身体都是僵硬的。
“怎么会呢?那大夫大约是瞎说的。小姐你信我,我能把你养好的。”不离对小姐说。
凤宝宝露出满意的笑,声音甜甜的唤了一声:“当然,我最信你了。”
“不离会把小姐养的长命百岁。”不离的眸子里已经有了淡色的雾。
凤宝宝从里头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轻轻握着,说:“长命百岁,那不离也跟着长命百岁,成么?”
“成。都听你的。”不离点头,点头,反复的点头。
凤宝宝突然发出轻笑,笑的急促了些,继而喘气起来,细喘着,却仍然笑着,一张脸因为喘气而涨红,嘴唇却越发的红艳,鲜红到近似胭脂沉沉的红色,不离忙从她的锦囊里拿出一颗药丸,让她服下去,凤宝宝还是喘了片刻,才慢慢平稳下来。
不离为她把脉,刚才的一番情绪激动让她的脉象混乱,而此刻去看,虽然脉象细数,但是较几年前依旧改善了许多,这样的身体最多是弱不禁风,但是还不至于成为一副将死的身躯。
等呼吸平顺了,凤宝宝才笑着说:“果然不离还是在乎我的。我说的话不离都会当真,这下我就放心了。”
不离的手猛的握紧,那被瓷片隔开的口子刚止住血,又破开了。手心有温热的血流淌。
早该想到,自己是对她的身体最了解的人,怎么会忘记了这几年来自己对她的细心调养的成果,明明就知道她的身体能拖上十年的,却因为她的一句话而慌了神。
怎么就慌了?慌得跟没了魂的人一样。
凤宝宝笑的得意,她的手握成小拳头,细细捶着胸,刚才一阵喘气让她胸闷胸疼。可是却依旧觉得快乐。
她的嘴唇因为发病而显得殷红,而现在嘴角不住上扬,始终没有落下过。
不离,你还是在乎我的。
“不离,我想吃菱角。”凤宝宝对不离说。
不离开始剥菱角,面色依旧,时间似乎回到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变化。
凤宝宝喜欢这样的不离,沉稳,安静,而且是属于自己的。
她的视线越过不离的肩头,看到外头的一片苍茫雪地。
远处雪地上,一只白兔从雪堆中跳出来,蹦蹦跳跳的,还没走几步路,在一棵低矮的树木前停下,一只苍鹰从天而降,尖锐的爪子抓住那只兔子,展开翅膀,掠过大地,直接盘旋而上九天之外。那苍鹰最后化为了高阔苍天里一点黑色,消失不见。
那不过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一个刹那,弹指一瞬间。
凤宝宝把这一切都看的分明。
如果能,这辈子就早点死掉,投胎到下辈子,去做那只苍鹰。
自由自在,至少能看到遥远的地方,看到那些只能从不离那里听到的景色。
她这残破的身体不知道何时有个尽头。
而到那个尽头,她要走上多少年?
她轻声咳嗽了几声,不离将在炉上煲的蜂蜜雪梨羹端上来,吹凉了,送到她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