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林一一在家门口捡到了夏微尘,说捡,是因为夏微尘看起来真的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她沮丧地蜷缩在她家的门前,如果再往她身上洒点水,让她的脸上挂着几滴泪,那一定会更好。林一一在心里是这样想的。
她的门永远为夏微尘打开,房间虽然小,但是一定会有角落可以安放夏微尘,夏微尘占据她的沙发,抱着她的枕头,用她的杯子喝她泡的蜂蜜柠檬茶,冰冷的手握住林一一纤细的手腕,她说:“一一,你过来听我说话,我有好多话只能对你说。”
林一一耸耸肩在她身边坐下,沙发的重量移向另外一边,夏微尘向她的方向靠去,头靠在她把人咯疼的锁骨上。
你说爱是什么呢?爱是不嫌弃,不计较,纯然的无私。林一一今天的新闻稿就是写这个。写完她吞咽了一口口水,她觉得自己够恶心够虚伪,抬头看身边的同事,这个房间里装的人比她更恶心,她就感觉到安慰了。
她开始感冒发烧,是在写完一篇充满凛然大义的报道后出现的相关症状,她想也许不是那篇报道的错,是她从夏微尘地方传染了感冒病毒。
在上学的那几年里,两人一起感冒,一起吊盐水,一起打针,痛的时候一起痛,快乐的时候一起快乐。
而这些都是过去,现在的夏微尘不是能陪着她的人,夏微尘是一个妻子。
林一一去医院打针,看着护士把针头插在她的肉里,她不怕疼,甚至喜欢看到银色的针管扎进肉里的样子,血开始流出来,黑地像是墨汁,林一一时常在幻想自己的身体里是不是流着有毒的血液。
电视里在播放无聊的娱乐节目,大明星孜孜不倦地上各种节目露脸说谎,她们的眼睛正视屏幕,心却躲在角落里。她们说话像在唱戏,唱的好听,却都是空话。
“无聊。”林一一拿起了手机,拨通了那个男人的电话,电话里那人小心翼翼的语气叫她想笑。
他演的还真像那么回事,电话里的人还在问:“谁找你?”
“都说了是同事,你问那么多干嘛!”男人没好气地说。
等过了些许时候,男人走到了安静的地方,林一一说:“我快死了你知道不知道!”
“你想吓死我吗,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我感冒了,发烧发到三十八度,我都快死了你也不来看我一眼,你这个没良心的。”
“一一,我现在忙……”
“忙什么忙,忙着做你的好人?成,你继续忙,我也不稀罕你来看我。”林一一挂了电话,她把手机丢进新买的FENDI包里,把还剩一半的盐水拔了,随后走人。
那男人后来有没有赶来,她就不知道了。不过她能想出那个画面,那个风尘仆仆的男人赶来见她在医院长地似乎见不到底的走廊里飞奔,他找遍了整座大楼都没有见到她,脸上露出失望愤怒的表情。
林一一想着就想笑,没准这个笑话能让她从梦里笑醒。
她打完这个电话,再打给夏微尘,她的鼻音很重,说话声压得很低,她的身体不高兴她开口说话,所以百般地阻止她出声。
“一一,我好难受,像快要死了一样。”夏微尘怕打针,怕吊盐水,更怕医院里要命的药味,偏偏她无法阻止自己生病,她的身体里一刻不停地发生在战争,她的手冷地像不属于她,在经历几次失败后护士才把针头□她细弱的血管,护士不喜欢她这样的病人,她的耐心被她胆小懦弱的血管惹怒,最后一次她感觉到真的疼痛,血流出,她觉得头晕目眩,她伸出手去抓身边人的手,他转身去接电话,让她伸出去的手落空。
她再没机会握住丈夫的手,丈夫匆忙离去,似乎在远方有他不得不去完成的任务,走的那么迫切。看似纯净的药水一滴滴溅落,缓缓流入她的血管,手腕处蔓开青色。
她看着投落在白色瓷砖上的光慢慢地挪过来,落在她的脚尖,在昏昏欲睡时,有人来到她的身边,冰冷的手指伸进她那已经麻木的手中,轻轻地握住。
夏微尘睁开了眼睛,对上林一一含笑的目光,林一一抬眼看了一眼头顶只剩下一点点的盐水,说:“等打完针我们去吃点热气腾腾的东西。”
热气腾腾。听这话,仿佛就已经看到一碗在冒烟的豆浆,色香味都跑来了,因为温暖而出现了幻觉。
好的。夏微尘把头靠在林一一的肩膀上,她想,她真的需要热气腾腾的东西,让她不至于那么寒冷。
打完针已经临近晚上,城市从此刻才热闹,灯被点亮,行人匆忙驱赶着腿去寻找食物安抚他们的胃,林一一和夏微尘手拉着手从医院走出来,在医院边那排低矮的小巷中寻找可以慰藉她们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