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错显然不喜欢药的苦味, 即便是有一些意识能够吞咽, 大多时候也会吐出来。
要不是胭脂连哄带骗地给她灌下一些, 御医这些药怕是起不上一点儿作用。
直到第三日半夜,沈错身上的热度才渐渐褪去,人也不总是胡言乱语。
胭脂检查过沈错的额头,确定没有热度后才彻底放下心来。
看着只是短短几日便又消瘦了许多的沈错,她的心里又是心疼又是难过。
“沈掌柜,您一定要好起来。”
虽然她从来不去探究沈错与柳容止的关系,但只从平日的所见所闻也看得出,母女俩关系并不好,全靠沈云破维系着。
她更知道,沈错究竟有多依恋爱戴这位姑姑,突然遭此大变,心中一定痛苦至极。
可是胭脂不知道自己能为沈错做什么,比起周围的人,她的力量实在是太弱小,太微不足道了。
胭脂望着沈错的脸,忧愁地想了一会儿,因安下心来,不一会儿便恍惚地睡了过去。
沈错虽然浑浑噩噩地昏迷的三天,但并不是一点儿意识都没有。
她知道有什么人来过,知道有人在为自己医治,也知道胭脂一直在照顾自己。
只是内力紊乱,在体内四处流窜,犹如业火一般灼烧着她的身体与神智,让她迟迟无法醒来。
目不能视,口不能言,四肢也无法以自己的意识行动,她仿佛暴风雨中漂浮在汹涌海面上的一叶孤舟,无助而彷徨。
她一忽儿看见姑姑在对自己笑,一忽儿又看到小时候的自己与解语,眼前各种光怪陆离的景象不知是现实还是梦境。
沈错只觉得口中发苦,心中发酸,在这世间已经了无生趣。
每每有这样的想法时,她便觉得身上灼热一分,内力熊熊燃烧着她的身体,仿佛要将她吞噬殆尽一般。
她觉得既痛苦又痛快,想要继续又想要结束,恍惚之中,她似乎看到了一只白色的孔雀来迎接自己,看起来像极了她养的那只孔雀明王。
如果就此跟着孔雀明王离开,是不是就能回到天明山,回到天明教,回到姑姑还有解语她们都还在她身边的时候呢?
可每当她生出这样的想法时,便有一个声音在她耳边低声呼唤她。
不像姑姑那样叫她无妄,也不像解语她们那样叫她少主,不是错儿,不是郡主,而是……
“沈掌柜,您一定要好起来。”
沈错体内的那股天罡内力以沈云破所种的先天一炁为种,从她出生开始便一直自行运转。
正因如此,不管是吃喝玩乐还是休息安眠,她的内力都能一直增长,练功速度远胜于其他人。
天罡真气的运转一直十分平和,但这一次在沈错受伤以及激烈情绪的双重影响之下,天罡真气彻底暴走,既然导致了这一场发烧。
而在渐渐退烧的现在,沈错体内的真气流转也越来越慢,直至彻底停止。
仿佛是一切狂风暴雨过去后的平静一般,海面如镜,她这一叶小小扁舟也终于停止了颠簸。
沈错缓缓睁开双眼,终于看到了许久不见的光明,耳中也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那是胭脂睡着时的呼吸声,微弱、平静却无比让人安心。
她微微侧了侧脸,看到胭脂小小的身体趴在床边,稚嫩的脸颊上还充满了疲惫。
身体的疼痛逐渐清晰,火铳造成的伤既能处理,也难愈合。为了不触碰到伤口,她被垫高了一侧的身体。
沈错呆呆地看了胭脂一会儿,待思绪渐渐清晰后才抽出手,缓缓坐起身来。
屋外天光还未大亮,屋内只有胭脂与她。身上的伤虽然疼痛,但处理得十分不错,她能够感觉到自己在恢复。
沈错察觉到体内真气停滞,尝试着运了一下功,却发现天罡真气再次运行后竟是逆着先前的经络流转的。当她再想停止,却发现已经无法逆转。
幸好并未感到不适,略一思考后沈错便不再理会,转而把目光又放到了胭脂身上。
她记得之前种种,记得找到了姑姑的尸身,记得解语的背叛,也记得昏迷前胭脂找到了她。
沈错未曾想过,在这样的时刻,竟是这小小的孩子成为了她的支柱。
可是,人总是会分离的,无论是至亲还是挚友,都不可能永远在一起。
就算胭脂说过要永远陪着她,可她有姐姐也有弟弟,更有自己的人生,又怎么可能会一直陪着她呢?
就连解语也……
沈错伸手摸了摸胭脂的头顶,柔软的长发带着一丝湿润,当抚摸到胭脂的脸颊时,指尖传来了柔软细嫩的触觉。
“胭脂啊……”
就连她的姑姑,她从小一起长大的解语、司命、闻识和白泉也会与她分离,更何况是这不过萍水相逢的胭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