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有红尘(66)
“走了?什么时候走的?多危险呐这…… ”
“她不是有本事吗…… ”谢一尘已经恢复了语言的流畅,“让她走啊,爱去哪儿去哪儿,我不想再看见她。”
至今,谢女士和李先生都不清楚宁珏走的具体经过,谢一尘不说,他们偶尔提起来,谢一尘就说宁珏爱去哪儿去哪儿,她什么都没做,也完全不关心。
“行啦,好端端的说她干什么,”谢一尘换了个姿势,把拐杖从床头拿来,摁在手心,另一手预备挂电话,“姜望?他出差呢,还没回家……知道啦,完全好了再要孩子…… ”
门铃忽然响了。
“不说了,洗油烟机的来了……什么?我不做饭,是他做,没事啦姨妈,一切都好。”
自那次大哭一场后,和姨妈姨夫的关系就亲近起来,距离感消失,白娘子正式地来到人间了。
挂掉电话,对着门口喊了一声进,她慢条斯理地拄拐出去。
南城家政服务公司还算细心,知道这家只有女主人在家,特别告诉她派来的师傅也是女性,看起来瘦瘦的,正在穿鞋套,洗得很洁净的帆布工具包放在脚毯边。
浑身上下都很干净,谢一尘没有多打量,慢慢挪向厨房。
工具包被拉开,那名女性从里面拽出当天的南城日报摊开,叠成一指宽的长条别在腋下,拿出表格,咬着圆珠笔一条条填写:“我确认一下,是姜先生预约的……洗油烟机的服务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安度冒头
请相信我哟~
第33章 我想见你
从玄关徐徐走向客厅, 谢一尘拄拐行走,回头给工人指引:“厨房在这边…… ”
宁珏提着工具包,猝不及防地展露自己的脸。
揉揉领子, 海蓝色的工服全身上下八个口袋,各自装着些零碎的工具, 后面印着南城家政四个字, 头发利落地扎成辫子卷起来, 南城日报夹在腋下。
她探头看了看厨房,点点头。
谢一尘保持沉默, 宁珏也保持沉默。
在眼神撞到的一瞬间,就看出早就认出了彼此,但都保持体面的假装, 谁也不认识谁似的, 好像就是寻常的雇工和雇主,宁珏不卑不亢地走进厨房,留给谢一尘一个背影。
往事犹如陈年污渍, 此时翻起来, 要在浑浊的泡沫中流向下水道。
姜先生。天呐,姜先生。
谢一尘和姜望结婚了?结婚?这才过去两年半!
看那副样子,站起来了,有拐杖,美国医疗水平就是好啊, 千禧年之前能不能造出克隆人呢…… 宁珏胡思乱想起来, 手头的工作一点都不停歇。
也不回头看看,怕撞见谢一尘看她。
怎么人间这么大,她们就好像磁铁似的千里来相会。此时相会了,戏剧性也算不上, 就莫名其妙地,还不给自己留个体面……上次是保姆,好嘛,这次是家政师傅……她难道就不能光鲜一次?好好地亮个相?
甚至还结了婚!宁珏几乎要昏过去了……结婚!真是一眼误终身?姜望的几朵花几首诗有这么好?她哼哧哼哧地做完,低头从包里拿出表格。
谢一尘坐在沙发上,电视上播《打打闹闹一家人》,许立文饰演的小白脸正拿着喇叭在楼下售卖黄色书刊赚取去美国的第一桶金,被母亲抓了个正着,罐头笑声响得格外频繁。
谢一尘面容严肃,好像演的不是情景喜剧,而是历史正剧。
拐杖立在绿绒面的沙发边上,谢一尘在家里穿得松松垮垮,吊带的裙子上披了件绒黄的开衫,发梢烫过了——人变得成熟,不是少女时期的天真样子了。
南城家政的老板从国外回来,学来先进的家政管理技术,每次到户,表格一条条收费,列得清清楚楚,还要抽查,打电话给客户回访……这一套培训了三天,宁珏用了半天就熟练了,为此当了个小组长,管理五个人。
所以她不该在向客户确认收费的时候卡壳的。
但话在嘴边,她不知道该怎么问。
连称呼都不明确。
怎么喊?姜太太?呵,万一是小三?
宁珏龌龊地编排谢一尘,随即就难过起来,她怎么会这样嫉妒?嫉妒的是什么?她怎么找不到自己嫉妒的源头,就说不出三句好话?
总不能大剌剌地喊名字。
她是不告而别的,留了张敷衍的纸条,她要是谢一尘,她就生气。就当陌生人好了!可姜太太三个字无论如何都喊不出口。
怎么就成了姜太太了呢?谢一尘就是谢一尘,怎么忽然就改名换姓,姓姜名太太,归在姜望的户口本下了呢?
宁珏哑然,过半晌还是整理心情。
她不知道自己该对谢一尘露出什么表情,索性当作不认识,当作——她没办法不认识谢一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