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卦(168)
在她的锁骨下,金色的功德汇聚成一个梵印,但薛彤却顾不上叫嚣的闪电和自己有点骇人的造型,弯腰伸手,将那枚还在颤抖的半片蝴蝶捡在手中。
蝴蝶虚弱不堪,整个身体只有翅缘还能给薛彤回应,可惜此时的蝴蝶就像一只普通垂死的蝴蝶,它不会说话,没有荀若素留下的丝毫痕迹。
薛彤这会儿已经成了血人,她的每一滴血都有大功德,而功德蕴养灵物,蝴蝶在她的掌心呆了许久仍是毫无生机,倒是她襟口的梵印给了回应。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失重、无力,但也说不上虚弱,像是被困住了,还打了一剂麻药。
这种感觉是荀若素反馈给她的。
当初荀若素还是她的半身时,薛彤所有的感觉荀若素都能够捕捉体会,并且人的血肉之躯相对神明欠缺许多,影响同步的情况下,荀若素要是受了什么伤流了一点血,对于薛彤来说,就是大象身上遭草扎,连皮都扎不透。
雷声久不散去,像是准备再努力一把,薛彤却已经不耐烦了,她伸手一抓,通天彻地的笼子瞬间缩成了两米来高,最后连虚形都消散,□□,徐徐清风,若不是落在叶芒上的血和遍地焦土,恐怕没人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
薛彤仍是双手托着蝴蝶,她轻声问,“我要怎么带你回来?”
奄奄一息的蝴蝶不会回答,倒是秦语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她自愿为你修复笼子时,就为自己准备好了退路。”
幼稚的童音还带着点奶声奶气,秦语双手撑在窗框上,半边身子探了出来,“她将处理方法放在了那边。”
秦语示意的“那边”是原先荀若素布下的祭坛,方才那样的腥风血雨之下,祭坛仍然保持着一定的完整性,水洼平静无波,就连漂浮其上的嫩叶都完好无损,周边散碎的石子平铺成一道没有间隙的圈,虚弱的蝴蝶终于停下了所有动静,在薛彤掌心化为灰烬。
随后,荀若素留下的符纸自燃,另一只粉色蝴蝶从灰烬中诞生,引导着薛彤走到水洼边。
这只蝴蝶不会说话,除了颜色,就跟荀若素之前在凌霄寺中用得那些差不多,华美精致的外表,懵懂单纯的灵魂,它在水洼上徘徊片刻,忽然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水洼最深的地方不过两三寸,薛彤一只手就能把里头该有的不该有的全都掏出来,谁知视死如归的粉色蝴蝶快上一步,等薛彤俯身向下看时,它已经在翅膀上挂着条红线飞了出来。
红绳下面坠着更重的东西,蝴蝶用尽全身力气也不过贴着镜面拼命搅浑水,直到薛彤伸手,将它从“溺水”的边缘救了回来,顺便捞出它一个飞虫,扎猛子扎出来的东西——是那枚蒋长亭交给荀若素的金色莲花盏。
莲花盏并不大,只抵得上大拇指指甲盖,就算挂在脖子前,也只能当个装饰品,可是薛彤这会儿还在血流不止,换做常人,这会儿血压都快测不到,几乎宣布脑死亡,让家属节哀顺变了,但薛彤留下的血沾在莲花盏上,竟让这小小的东西宛如一个收集器——
薛彤用都用不完的功德就是收集器的“电力”驱动。
荀若素是化为光点散离的,薛彤的笼子能被看见的只有宿舍前这一点,深入其中,才知道整个人世间都是困住她的笼子,荀若素顺着地脉翻越千山万水,此刻又从千山万水中而来。
微小的光点围绕在金色莲花盏周围,莲花盏在她左胸偏上的位置形成心脏,荀若素逐渐有了五官、四肢和躯体,她这副样子已经算不上血肉之躯,看上去甚至有些透明,阳光好死不死绚烂的过分,使荀若素泛着圣洁的光辉。
与之相比,薛彤自己就像个血坛子。
她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疼还有疲倦,揪心的愤怒和失而复得的喜悦这会儿才有了闲工夫涌上来,她方才一颗心向前,急着确认荀若素的生死,根本没有时间审视自己的情况,等心落了地,委屈成数倍疯长。
薛彤红着眼角咬着下唇,怔怔地看着荀若素,也不说话,却让刚成人形的后者慌了手脚。
从来不哭……就算是哭也要躲起来的人正在落泪,泪水止都止不住,大劫过后,薛彤脸色苍白,就显得更加娇弱可怜,荀若素赶紧给她抹眼泪,顺带跟着真情实感,鼻子为之一酸,眼眶也红了。
“别再哭了,”荀若素小声道,“事情还没解决呢。”
薛彤还是不吱声,她只是眨了眨眼睛,泪水决堤决得有些突然和义无反顾,荀若素都不知道一个人流这么多血还有如此之大的储水量,很快眼泪就在她下巴处汇合,一大颗一大颗地往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