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卦(160)
薛彤道,“你大概是不了解自己,当你生气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会微微僵住,而且提不起兴致。”
“你观察出经验来了?”荀若素无奈,“雨已经停了,这会儿太阳刚起来,你不能在外面多呆,先进屋。”
“进屋之后多少双眼睛看着,再想说话就有顾虑,”薛彤不肯让步,“而且我的时间也不多了,你要在这儿干耗着也行,我不介意。”
“我介意,”荀若素真是拿她没有办法,“以后要我跟钟不眠做同事,我还不如现在就一头撞死……薛彤,你知不知道你有说梦话的坏习惯?”
薛彤心想,“我连睡觉都几百年难得碰上一次,怎么会去留意说梦话这种概率约等于零的习惯。”
但表面上,她还是乖乖摇了摇头。
“你在梦里看不上我。”荀若素极为简短的来了这么一句,高度概括薛彤絮絮叨叨的所有梦话。
“!”
薛彤一脑门的震惊。
梦境跟现实果然相反,梦里明明是荀若素吵着要跟自己分道扬镳,怎么投射到现实中,自己反而成了理亏的那个?
“我要是说在梦里,是你看不上我你信吗?”薛彤一脸认真,“我还因此难过了半天。”
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荀若素先笑了,“进屋吧。”
“敷衍我,”薛彤也笑,她将自己挂在荀若素身上,“荀若素,你别担心,我的确是因为前尘往事才爱上你的,但我爱你,爱的是当下的你,并非过往,并未未来,只是你。”
“这些肉麻的话跟谁学的?”荀若素轻声问,“秦语?”
房门被推开时,秦语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黄小苒心地善良,还以为她是被忽冷忽热的风吹到感冒了,特别乖巧的扯了几张面纸递过去。
这一道雷挨得并不亏,当薛彤以相当不雅的姿势挂在荀若素身上,被她“扛”进来时,包括钟不眠在内,房间中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荀若素一本正经地解释,“薛彤很轻,我扛得动。”
她的手腕又白又细,荀家又以不擅体力活儿著称,此刻能将薛彤整个人薅起来,面不改色气不喘,看得出十殿主为了在她身上挂住,真就受着重伤还特意废心思在体重上,这会儿不比纸片压秤。
薛彤:“看什么看,老娘乐意。”
两个小时前,房间里只剩三个人,薛彤猜测大概是趁自己休息的时候,荀若素为了说话方便,把蒋长亭和元戒都叫了过来——叫蒋长亭过来薛彤还可以理解,但元戒就是个吃斋念佛的和尚,他不应该牵扯进这堆破事里。
没等薛彤开口询问,元戒自己先道,“我是因为庵堂里的长明灯灭了,才下山来找施主的,临走前让师弟代替我看着庵堂,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异动立刻告诉我。大概两个小时前他给我发消息,说长明灯已经全灭了。”
准确来说,长明灯第一次有动静,是荀若素和薛彤在坟地相遇的那一晚,不过那次只熄灭了一盏,第二次有动静直接一半都没了,这第三次……
元戒问,“阿弥陀佛,虽然我秉承师父的遗志,看守着点满长明灯的庵堂,但也从不知道这地方有何用处,薛施主,今天你能为贫僧解惑吗?”
元戒这话说得不紧不慢,老和尚极好的涵养,他只负责问,就算薛彤不打算回答,也不好责怪他的好奇,元戒其实有得不到满意答复的心理预期,毕竟这么多年,从他年少轻浮到这把苍老身子骨,也曾多番旁敲侧击,只是薛彤不想说的,谁也不能勉强她。
“那些灯代表着两样东西,”薛彤舒舒服服坐在床上,任由荀若素在她背后垫了块枕头,她此时双手捧着搪瓷杯,缓缓道,“其中之一就是我身上的业障。”
话音落下,所有房间里的人都感觉到了一股凛冽森然的风,风抵至墙角随后消散,日光透过窗户落在薛彤的身上,也在她的脚下铺展出另一幅图景。
困住她的笼子快成了齑粉,黑色的影缘都是黏连的灰白地带,就算是此刻说话时,这些灰白的边缘也在离散,锁链震颤,没有声音,但只凭双眼目测,仿佛能听到“框里哐啷”的巨大动静,除此之外,每一截锁链之下,都有恶鬼在挣扎。
房间中一时有如群魔乱舞。
薛彤仍是不紧不慢地喝着茶,“我身上的业障是无法被消解的,厉鬼恶鬼没有常性,但它们本能的会畏惧,十殿掌管轮回,天底下最厉害的鬼其实是我,所以才压得住南来的北往的想搞事的……但充斥业障无法被超度的鬼就该拴在笼子里,一旦我从笼子里出来,自然会成为天底下最大的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