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卦(103)
第49章
薛彤的话是一盆冷水, 当头淋在薛明辉的头上。
关云年就站在薛教授的面前,几乎抬手就能碰到,他的嘴型一直在说, “老师, 我在啊, 老师, 我在啊……”然而都是徒劳无功。
两个魂魄, 活在不同的世界里, 相互不知心。
“那我的心是怎么说得?”薛明辉望向薛彤, “难道不是云年不想见我,他死后, 我总是梦到他自杀的那一刻,可是只有血,他的脸我都看不清,云年有多恨我这个老师, 总也不入梦来。”
“我没有恨你啊, 老师,”关云年泣不成声, “我错了, 我知错了老师, 你看看我,我求你看看我。”
薛彤不为所动,她继续问薛明辉,“从来不是关云年不想见你,而是你拒绝见他,他当着你的面自杀而亡,已经伤透了你的心, 你将自己封闭起来,又怎么会看得见罪魁祸首。”
话音刚落,薛彤忽然伸手戳在老教授的胸口,生魂有心跳,平缓有力,被薛彤这么一戳,却恍然置身冰雪,老教授的脸上出现红色的纹路,锁链平地而起,将他层层困锁。
这些锁链原本就存在,只是平常隐于其下,不显山不漏水。
薛彤的身上也有类似的东西,荀若素曾经见过一次,相较起来薛彤的更加狂霸酷炫拽,如果她身上的锁链显形,荀若素怀疑拽一把,会把天拽下来。
黑色的锁链少说也有数十条,老教授成了笼中鸟,不仅如此,这些锁链还有杀伤力,薛彤的双手想穿过去,它们便乍然收缩,捆在薛彤手臂上,凡胎肉身早被搅得粉碎。
薛彤面色不改,她反手握住锁链一捻,看似无坚不摧的锁链毫无招架之力,原本一环一环相扣,而今一环一环弥散,薛教授捂着胸口,疼得半蹲在地动弹不得。
这种疼并非来自□□,而是最为伤人的记忆——
他被那些美好的,不美好的相遇和离别淹没了。
天空中开始飘落雪片,原本堆积在薛明辉病房中的雪片这会儿成了落在夏季的鹅毛大雪,这些记忆有些是属于薛明辉自己的,有些是属于病历卡上那些受害者的。
第二次翻开病历,添加上缪轩轩的名字时,薛彤与荀若素就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不清楚薛明辉的动机。
他是知名的精神与心理学教授、专家、学者,他甚至是个医生,却五年前,救不回妻儿的命,五年后救不回学生的命。
这种济世救人的想法有时候也会成为束缚,薛明辉的魂魄在半生半死之间,他靠着观察和自己过硬的专业水平,发现了一个又一个像是关云年这样的人,饱受焦虑和压力的困扰,心理开导无用的情况下,薛明辉开始对记忆下手。
直接清除造成心理问题的记忆原本是个好疗法,却也是违背天道的疗法。
记忆不可擅动,那是人生的重要组成部分,记忆偏差,会导致性格、情绪甚至是言行举止的一系列变化,靠外力干预一个独立生命的成长,会遭报应。
何况,他这样的暴力干预还造成了死亡。
荀若素之前一直没有去碰这些雪片,她是人类——至少表象还是人类,一旦敞开胸襟去看这些记忆,难免会被其感染。
荀若素与薛彤不一样,记忆在薛彤这里,只是过场的电影,能影响她的是天道规则下硬塞进来的亡灵情感,而荀若素能够体会短短一生中难以言说的记忆。
隐秘而无人共享的记忆。
就像她逐渐复苏的过往。
荀若素又陷入了回忆的出神状态中,这次眼前环境换到了室内,光线有些昏暗,墙壁上依稀写着字,然而回忆中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部分,蒙着一层马赛克,难以深究。
随后她看到了薛彤——更年轻的薛彤,才十几岁的模样,气质也不同,没有而今这种睥睨人间,践踏法则的骄傲。
这个薛彤身上穿着古老的裙装,用发绳扎出马尾,双手拿着竹简,下巴却撑在上面打瞌睡。
除此之外,荀若素还看见不知品种的乌龟在竹简周围慢腾腾地爬,周围好安静,安静的几乎能听见猫呼噜声,无常趴在自己脚边,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乌龟王八。
随后,荀若素就看见自己将猫拎了起来,放到了膝盖上,“你要是将它咬死,薛彤会跟你没完。”
无常有些不服气地收起利爪,用软软的肉垫踩了踩荀若素。
莫名的,荀若素知道这是它服输的表现,可见跟薛彤互咬,无常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