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斓(50)
“这歌真好听。”店里放着一首爵士老歌,何源跟着唱“how I hate the October goes…”蒋浔看着她,看着她的马尾辫和线条柔和的非常女性化的面部轮廓,她鼻尖微微上翘,显得有点俏皮但又不过分精致,看着她大眼睛的眼角在哼得开心笑起来的时候也跟着沾满笑意,何源其实很好看,只是她可能自我定位只是一个出租车司机,根本懒于打扮。
“欸,”
“嗯?”
“那天我在你车上就觉得你放的歌特别好听,不是电台,是你自己的歌吗?”
“是,那么大一个U盘你没看见?”
“我光顾着吃饭来了,哪能看见啊!我没听出来是什么歌,都是什么歌啊?”
“多了去了,那天放的是爵士,雨天就要听爵士乐。那天早上,我想想啊,应该是Bill Evans。”
“Bill Evans?”
于是何源从Bill Evans讲起,讲到Chet Baker,又讲到Billie Holiday和Ella Fitzgerald,因为后者又讲到Louis Armstrong,蒋浔才惊呼“这个人我知道”,何源笑,“可算知道了。”“我听过几首他的歌,他和一个女声合唱的,应该就是Ella,呃,Ella Fitzgerald,吧?”“叫什么啊?”“《Check to Check》?”何源深表认同地点点头,“唉,我都是半夜写作的时候听电台才知道的。”“电台?”“就是那个在午夜播音乐的,给自己起个名字叫木星的,女主播。”
这回换何源惊呼了,“你也听木星啊!”
于是她们顺着喜欢的电台主播聊到了电台主播介绍过的书,接着聊喜欢的作者,再聊作者在书中提到的电影,喜欢的电影。她们聊过了三毛和阿城,侯孝贤和陈果,直到蒋浔为免迟到匆匆离去。何源诧异于蒋浔不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高三学生,蒋浔诧异于何源怎么是个什么都知道的出租车司机。
“这你都知道?”和“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成了两人在后来的路途上经常说的话。遇到天气恶劣,蒋浔会打何源的电话。偶然在路上遇到,何源会停车和她聊聊,如果有必要就送她去哪里。等到有一次蒋浔依旧是深夜补课结束,第二天就是国庆假期,她和一起补习的同学准备去吃夜半烧烤,出于安全考虑,她找了何源。而且为了保证何源接完她们还能等到她们吃完烧烤再把她们挨个送回去,她们把何源拽上烧烤桌子。
何源很久没有和一群比自己年轻的人在一块儿玩了,一眼看穿小姑娘们的想法,欣然上桌,以自己不喝酒为由,蛮横地阻拦她们喝啤酒。她看着她们身上的校服,好像看见了十年前的自己。那时候她觉得校服穿在自己身上是如此好看,走在路上,简直是雄赳赳气昂昂。等到不再穿校服了,她看着路上穿校服的孩子,才觉得其实不好看。青春一去不复返,她想起那些同学,想起她们如今何在。有的人性格虽然偶有小脾气,但总的来说是温婉贤淑,后来的确与纠缠许久的男友结婚,生娃和幸福来得都很快;有的人总是多情,总有种不显山露水的莽撞,她曾预言那位同学未必是她们这一群人当中最早结婚的,但一旦结婚一定是最早离婚的,果不其然,那位姑娘的婚姻只维持了半年;还有人当时一直和自己是好朋友,那种管他妈发生什么依然会好在一起的朋友,于是时至今日,依然是最好的朋友之一。
至于她自己呢?她忘记给自己做出什么预言了,也许兑现的那天会想起来,或者违背的时候也会想起来。但那种总是一往情深又向往流浪的性格,直到今天也没有改变。
她从来不觉得离开家乡有什么可惜的,她享受的是生活,不是财产。
看着眼前这群小姑娘,她努力从只言片语里对她们未来的人生做出可靠性成疑的预测。这个可能也会早结婚,这个可能会出国,这个也许比较适合从事艺术……看到蒋浔的时候,她眼神停留在她身上,什么都没想,什么也想不出。
她应该是一阵风,去自由自在。
按照蒋浔的要求,她们的车先送其他人,最后送蒋浔。后座吵吵嚷嚷的小姑娘们一个一个消失,最后剩下蒋浔,她们在回润府的路上飞驰。“你还能再开快点,”蒋浔说,“哦?”何源果然加了一脚油门。此刻车上开了电台,她们本来想一起听木星的节目,结果木星今天不在,放得重播,里面有林肇出的新歌,何源跟着轻轻唱,蒋浔呆呆地听,好像累了。一曲终了,整点广告,十一点了。“这都十一点了,你爸爸妈妈不担心你?”“……我爸爸妈妈不在家,家里只有英短强森,晚上回去,它正精神呢。”“哈??”何源略吃一惊,不过做出租司机的,光怪陆离见得也不少了,“都在外边忙?”“忙啊,我爸爸在哥本哈根,我妈妈经常去香港。”她心里暗道,那倒是怎么结的婚生的我?“你平常就一个人?这都高三了呀,我要是你妈妈至少给你雇个保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