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见微站在一楼,摸着茂名楼盘旋而上的扶梯,向楼顶瞧去。
天花之上,还有当年她阿娘亲手画的九天筵席图。
那时唐见微才三四岁大,姐姐牵着她一块儿来茂名楼,苏茂贞在腰上单单系一根绳,就敢站在五楼栏杆之上,手握一只笔,于平棊上描描画画,打下最初的线条。
唐士瞻站在一旁看了个胆战心惊,一双手臂一直抬着,生怕妻子一不小心有什么意外,摔下去可怎么办。
但苏茂贞自小习武,下盘稳得很。
不仅能站在栏杆之上抬头画画,还敢前后挪着走动。
每回她挪步,都吓得唐士瞻胡须发颤。
唐见微亲眼见证九天筵席图慢慢于她娘的手中成形、上色。
每位进入到茂名楼里的食客,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平棊之上这锦绣、壮阔的彩绘。
彩绘之中人物栩栩如生,利用屋梁切割和高低变化,让画更加逼真,的确是大师之作。
苏茂贞的绘画水准极高,在博陵赫赫有名,这一副九天筵席图更是引得无数人前来到茂名楼里一览风采。
唐见微还记得九天筵席图刚刚完工之时,在博陵引发的热潮。
那人来人往的场面,阿娘的笑容,仿佛就在眼前。
转眼间阿娘已经去世两年有余,唐见微看九天筵席图有些脱色,画中仙子的脸变得模糊了,唐见微看得心里无比难受,就像是阿娘的脸模糊了一般。
这是外祖母和阿娘的产业,是她们一生热爱,如今唐见微将它握回了手中,自然要将它继续打理好。
每一个细节都要保持原汁原味。
唐见微备好了画盘、画笔和彩料。
拎了根绳起来,用力扽了扽,挺结实。
将绳子一端系在腰间,另一端系在五楼的栏杆上,找到路繁,对路繁说:
“大嫂,麻烦你看着我。”
路繁有点不解:“如何看着?”
唐见微一个小跃步,站到了朱漆木杆之上。
她这大胆的举动吓了路繁一大跳:“阿慎!你这是要做什么!”
唐见微不往下看,用手中的画笔慢慢补色,一边补一边说:
“要是我不小心掉下去,麻烦大嫂拉绳子,救我一命。”
握着绳子立即压力倍增的路繁:“……”
童少临和紫檀季雪也看到她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想要将她劝下来。
唐见微倒是觉得没什么,她有轻功傍身,也踩得稳。
要是有什么意外,还有大嫂在这儿不是么。
大嫂那轻功她很有数,以前每天早上在童府里飞上飞下的,救她的事儿肯定没问题。
童少悬从聚星坊友人那边回来,到茂名楼这边找唐见微。
甫一进酒楼,见楼里所有人都在抬头向上看,一个个屏息凝神不敢吭声,神情紧绷。
童少悬心里还有些纳闷,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大家慌成这个样子?
等她跟着众人也往上瞧,见唐见微站在半空画画,魂儿都差点被吓裂了!
阿慎这是要做什么!
看她站在危险的地方居然只系着一根绳,童少悬叫都不敢叫,生怕一开口分散唐见微的注意力,让她更危险。
童少悬悄无声息火速上楼,爬到五楼的时候,喊了唐见微一声,慢慢靠近她。
“阿念,你来啦?”唐见微还分了一眼回来。
童少悬腿软,说话的声音都打着颤,张开双臂靠近过去,说话都不敢太大声,生怕动静大了,会把唐见微给吹下去。
“阿慎啊,你,你这是在做什么,实在太危险了,你下来好不好?”
唐见微“哦”了一声,将能够得着的地方最后一笔补完,反身一跳,直接跳入童少悬的怀里。
童少悬牢牢地将她抱在怀里,确定了没有危险之后,这才算是稍微松了一口气。
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冷汗,童少悬问她:“你这是在干嘛呢?”
“补画啊。”唐见微还说得挺理所当然。
“我没瞎……我是说,你没必要用这么危险的方式来修补吧?”
唐见微道:“当年我阿娘就是用这样的方式,一笔一画将这幅画画好的。我阿娘行,我也行。”
听到唐见微提及她娘,童少悬明白这件事对唐见微而言一定很重要。
不想干扰她做自己想做的事,可童少悬也实在是太担心,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坠下去,那童少悬还活不活了?
童少悬脑子转得快,跟唐见微说:“阿慎,这样,你先好好调配一下颜色,过几日我们一块儿来,我让你连绳都不用系,直接画!”
唐见微好奇:“这如何做得到?”
童少悬神秘一笑:“咱们飞着画!”
童少悬将向月升一块儿带到了博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