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旷进了万记茶肆,与楼下掌柜的打了个照面。掌柜的是个年轻的男子,看上去不足而立之年,蓄着一圈软须。他指了指上面,道了句:“青竹间。”孟旷点头,这便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一气儿上了三楼,她熟门熟路地来到了青竹间外,举手有节奏地敲了五下,这才推门而入。
门内有三位青年男子围坐在一张方桌边,桌上摆着一壶茶,一份果盘,吃得七七八八。三人均包着网巾,身着布衣,做寻常市井打扮。但仔细一瞧,其中一人恰是清虚。他见孟旷进来,笑着向孟旷拱手一礼,道:
“旷哥儿,辛苦了,今儿查账查得如何?”
“头晕眼花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明儿还得继续。”孟旷很自然地开口回答道,似乎完全不顾忌另外两个男子。
她也顺势坐在了方桌边的空位上,摘了面具,就手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然后对一旁的两个男子点头打招呼:
“二位师兄,今日麻烦了。”此二人原来是清虚的师兄弟,师兄名唤清渺,师弟名唤清衡,他们是罗道长的记名弟子而非入室弟子。严格来说,罗道长只有清虚一个关门入室弟子。但是此二人都清楚孟旷的身份以及孟家的过去,早年间也曾多次出手相助,与孟家关系亲近。
“旷哥儿客气,咱也不是第一次替你看场子了,保护小孟娘子是咱们师兄弟本就该做的事儿。”清渺回道。
今日请清虚师兄弟三人暗中保护并盯梢自己家,是昨日傍晚就定下的事。约定的方式很简单,孟旷只需对清虚说一句“明日你不用来了”,清虚便知道孟旷真实的意思,这是他们此前就约定好的暗语。而孟暧对此一无所知,她也根本不知道姐姐其实在自己家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的眼线,保护照看着这个家。孟旷离家的时候,都是这些眼线在顾看家中情况,暗中保护家中。这一切都缘于孟家昔年吃了大亏,孟旷为了保护好家人,已彻底吸取了教训。不论是清虚师兄弟三人,还是这家万记茶肆,都是她刚搬来后就安排好的。这些年,家中附近的眼线也都发挥了不小的作用,孟旷暗中处理不少麻烦事儿,孟暧一概不知。
孟旷很快切入主题,问道:“怎么样?”
清虚回答道:“确如旷哥儿所料,今儿流民比之前日更甚,叫门也激烈,有一两个人看上去像是混在人群中专门刻意鼓动人群的托儿。不过今儿发生了一件突发事,这件事好巧不巧制造了机会,让我们抓到了穗儿偷偷向外传递消息。”
闻言,孟旷面色沉了沉,随即道:“怎么回事,详细说来。”
清虚将今日所发生的事详细叙述了一遍,一直说到孙老三家抱着受伤的孩子到前门求助,穗儿从后门溜出。当时看守在后门的正是清渺,他当即跟上了穗儿。巷子另一头,他的师弟清衡见状也跟了上去。
“我看到她向街边一个小孩儿送了一串钱。”清渺接过话头道,“当时我离得远,听不清她和那小孩儿说什么,但大致能猜到是传话儿。那小孩儿后来跑了,我怕丢了这个小孩儿,就跟了上去。盯穗儿就交给了清衡。我一路跟着那小孩儿到了兵马司胡同,那小孩儿进了胡同北头的胡记脂粉铺。我立刻凑到脂粉铺门口,藏在门板后,就听到那小孩对那掌柜的道了一句‘吉祥鸟现下在笼子里,一时飞不出去’。那掌柜的似是有些惊讶,半晌没答话。过了要一会儿才问那小孩儿:‘你家住哪儿?’小孩儿答道:‘校场口’,那掌柜的又赏了那小孩一串钱,约莫有十文。然后那小孩儿就开开心心走了,再没更多的话。小孩前脚刚走,那胡记脂粉铺里就走出来一个蒙头遮面的黑衣女人,一路跟着那小孩,直到那小孩归家,她确认了小孩确实家住校场口,才悄然离去。我没敢打草惊蛇,之后就没再跟着她。”
孟旷点了点头,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她已理清,如此看来,穗儿应当是试图联系她所属的某个势力或者组织,也许这个势力就是帮助她偷出宫中,离开京城的力量。至于这股势力究竟是不是恭妃的人,就不得而知了,还需进一步调查。
“吉祥鸟……”孟旷咂摸着这个词,陷入沉思。
“旷哥儿,我也觉得这句话挺怪的。真要说,不该说是金丝雀儿吗?”清虚道。
孟旷想了想道:“我得查一查才能知道这个吉祥鸟有什么玄机。按照这个句子表达的隐喻来判断,这个吉祥鸟应该就是代指她自己。如果能查清吉祥鸟究竟代表什么,那就能查清她与她背后的势力是什么来路。”
清虚蹙眉道:“旷哥儿,我现在真是糊涂了,这个把穗儿到底打什么算盘?今儿她虽然偷偷往外传递消息,但还是拼了命地请了兵马司的人来救场。若是她要跑,那会儿就能跑了,何苦费那么大劲往外递话儿,又把自己囚入牢笼中?我真是看不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