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不要记了!把刚才明朝人说的话都销毁!”
这朝鲜书记官名唤李炳元,年纪其实不大,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面容端正,在朝鲜人中也算是一表人才,一身书生气。他方才见到自家年幼的小女儿被明朝人抱进来后,就一直心神不宁,如今突然被小西行长指着说了什么,更是懵怔。边上的翻译官用朝鲜语转述了小西的意思,李炳元还是愣着不动弹,似是头脑一下陷入了空白。一名倭军将官不耐烦,走上前骂了一句,并狠狠往他腰身侧面踹了一脚,踹得李炳元一下跌下了座椅。愤怒无比的他扭头怒视踹他的倭军将官,那倭军将官骂骂咧咧拔出刀来恐吓他,李炳元紧抿双唇,只能低下头慢慢爬起来,缩在了议事厅的角落里,忍气吞声。而他方才做的记录被那倭军将官送到了小西手边,小西没动,一旁识得汉字的宗义智亲自拿过记录册,翻了两下,将方才他记录下的两页纸撕毁,丢入了火盆。
看到父亲被打,穗儿怀中的小姑娘泫然欲泣,穗儿忙捂住她小嘴,低声哄她:“莫哭莫哭,你阿爹没事。”孩子可能是知道自己不能哭出来,故而死死地忍住了。穗儿心中很是心疼,却也无可奈何。
小西开始对郭大友说话:“你的要求,无非是两点,一是倭军撤出平壤城,二是要我促成用岛津岁久交换汪道明的事,我理解的没错吧。”
郭大友点头。
小西继续道:“第一点,撤出平壤,可以,但时间由我来定。第二点,交换人质,可以,但我必须知道你们为什么要这个叛徒,他是否关乎什么关键的情报?”
小西行长不可谓不蛮横,在自己大量把柄都握在明朝人手中的情况下,依旧在谈判之中加诸各种各样无理的限制条件,仿佛他还能有多大的优势一般。郭大友冷笑,道:
“小西将军,是否是我还没把当前的情势与你梳理清楚,你是否还需要再听一遍?”
小西行长却突然将刀指向郭大友道:“你以为你能威胁我?我不怕你们明军,你们要么接受我的条件,要么就打,老子奉陪到底。还有你别忘了,你现在身处我大军包围之中,我随时可以要了你们的命,你们再能打,万人大军包围之下你们能打得过吗?这里没你狂傲的余地,在我小西行长面前,你先给我跪着说话。”
小西行长的强硬态度,虽然在郭大友的预料之中,但仍然不禁让他感到头疼。看来这个倭国将领确实有很强的对抗意志,不知道是真蠢还是硬撑,总之他似乎不吃硬的这一套。有道是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不过这种战场外交礼节,对陷入绝境的倭军来说,如果把他们逼急了,也难保他们不会发疯反扑,那身在敌营之中的自己等人确实就陷入了危险之中了。何况交换到汪道明之后还并非是他们任务的终点,利用汪道明诱捕张允修才是。他们还需要利用平壤城做口袋,若是惹毛了倭军,被迫要逃出平壤,那计划就要全面更改了。
不过眼下看来,恐怕事情可能必须得发展到这一步了,不管怎么样,先得把汪道明握在手里。
郭大友决定做出让步:
“哈哈哈,将军说笑。我郭大友这双膝盖,这辈子跪天跪地跪君王跪父母,其他人面前一律不会打弯。既然将军愿意撤出平壤,并交换人质,那是再好不过。谈判,不就是互相让步,达成一致意见嘛。我同意将军的要求,撤出平壤的时间可以由你来决定。至于我们要交换汪道明的理由,这其实很简单,此人曾是我锦衣卫南衙镇抚使,知晓我们朝中许多重要机密,甚至是军事机密。”
“哦?”小西行长一听就来了精神,原来这汪道明竟然还有这重身份,此等级别的叛徒,怎么就投靠了岛津家,若能到他麾下效力,岂不美哉?
郭大友一看小西行长的神色,就知道他上钩了,那么他说出汪道明身份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将军,这可是我们附送给你的一份礼,有此把柄,你当可随时与岛津氏做几笔划算生意了,我知道将军最想要的是地盘和人口,我才会说,岛津家的土地,将军有可能拿到手。”
“呵呵……”小西行长笑了起来,随即半威胁地道,“不错,是一笔划算的交易。你们明朝人在我的地盘上实在是不怎么懂礼数,挺好笑,还自称甚么□□上国、礼仪之邦。不过这笔买卖倒也有点诚意。就这么成交了,但我要声明一点,你也要搞清楚,这只是私下的买卖,上不了台面,不会有文书为证,也不能让我们各自上头的人知晓。所以,这些日子,就请诸位明朝使臣留在我这府衙内吧,老老实实待着,莫再给我惹半点事端,否则,我手下人的枪管可不会再留任何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