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进同手里拿着个膏药罐子,用竹片挖出一团散发着药草清香的白色药膏,小心翼翼地抹在了郭大友露在外面皮糙肉厚的臀腿上。他的臀腿处有着一条一条吓人的红印子,但没有打出血来,只是淤积在皮肤下面。膏药的清凉与伤处的疼痛让郭大友眯起眼来,他的视线不经意落在对面的牢房之上,但里面的情形却被一块布给遮住了。
穗儿要给孟旷上药,但孟旷是女子,又不能在这样的环境里随随便便脱衣服,细心的穗儿便在客栈里自制了一对铁丝钩子,可以勾住牢房的门柱,以此拉开一大块深青色的布,遮挡住外面人的视线。
“唉,我说同子。”郭大友悄然出声,对周进同道,“你这膏药哪儿来的?还挺舒服的。”
“这是灵济堂找清虚师傅拿的,有奇效。”周进同笑道。
“你还知道去灵济堂?”郭大友奇道。
“我哪里知道,那还不都是穗儿姑娘的功劳。她这几日便和灵济堂的几位师傅汇合了,因为她现在也算是被软禁,走到哪儿身边都跟着锦衣卫,也不允许离开北司附近的那家客栈,所以她也是费了好一番口舌才能去灵济堂一趟。”周进同道。
“我记得,咱们离开京城前,灵济堂就关门了。什么时候重开了?”
“也就最近的事,据说是那位次辅张部堂找到了灵济堂,之后灵济堂便光明正大地继续开门营业了。”
郭大友心想,果然如此啊,看来如今灵济堂倒是因祸得福,被大官老爷给庇护了。
郭大友似是想起了什么,坏心眼地问道:“同子,你现在可还欢喜那穗儿姑娘?”
周进同的脸刷得红了,忙摇手,张口结舌:“没有没有,头,您别胡说。别百户听见了出来就要了我的小命……”
“呵呵呵呵呵……”郭大友无情嘲讽,“瞧你那怂样儿,有色心没色胆。”
周进同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最后也只能老老实实给郭大友抹药。郭大友逗傻小子玩,但也不忘给他个台阶下,鼓励了他一下:
“同子,你呀就是有点傻里傻气的,做锦衣卫身体上能力是有的,就是还缺了点脑子。以后做什么事记住谨慎小心为上,遇见事了多想想,别什么事都闷着头想也不想直来直去的,你这叫没心没肺。以后跟着我还有你百户,好好学,学好本事再想些儿女情长的事,现在这世道不太平啊,我们锦衣卫更是朝不保夕,随时身处险境中。就连我也不敢说可以脱离上前线的风险,更别说你了。你若是娶了个姑娘,却辜负了人家,你能心安吗?”
“头,我省得的。我真不是觊觎穗儿姑娘,只是她也长得忒好看了,我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子,你说我能不多起了些心思嘛。但我也知道自己蠢笨,长得也没百户好看,各方面都不能和百户比。但现在……百户却成了女子,这让我……让我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了,我脑子里一团浆糊。”周进同颇为纠结地说道。
郭大友叹息一声,道:“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昔年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却成了女人,我这心里头啊……那滋味没法形容。但你换个角度想想,昔年也不是没有巾帼英雄。替父从军的花木兰,唐初的平阳昭公主,宋朝抗金名将梁红玉,包括本朝开国之初的山东唐赛儿,都是一等一的女中豪侠。咱们也许是应该庆幸,能遇见这么个奇女子,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福分。也许有朝一日,十三也能荣登史册,名垂青史,呵呵,那咱们也能跟着沾光了。”
“但……百户身为女子却喜欢女子,这……”周进同还是转不过弯来。
郭大友道:“你纠结这个做什么?就允许你喜欢女的,不允许你百户喜欢女的?”
“不是……可这不对啊。”周进同笨嘴拙舌说不出个道理来。
“什么对不对的,人情哪有什么对与不对,有的不过是人心的选择而已。她和穗儿姑娘,这种深厚的缘分和牵绊,我觉得她们会产生远超友情的感情,是很正常的事。等你有心中真正欢喜的人,你就会明白了。”郭大友道。
周进同眨了眨眼,不禁问:“郭头,你有吗?”
郭大友眸光闪了闪,返身给了周进同一肘,道:“哪儿那么多废话,快上药!”
周进同挨了一下自知失言,但郭头明明也没对象凭啥教育自己?他心里话不敢说出口,只能委屈巴巴地继续上药。
又过一会儿,郭大友问周进同道:
“你知不知道,当时陈炬和郑氏到底怎么知道十三女儿身的事的?又是怎么搞清楚穗儿就在我和十三身边的?”
周进同仔细回忆了一下,道:“您这问题问得还真是巧了,我正要和您报告呢。昨日指挥使召开北司的千户、百户碰头会,因为您和百户不在,我就跟着张力桓百户代为旁听,恰好张百户就提起此事。据说是有告密者,而且还是和孟家有亲戚关系的告密者。本来陈炬和郑氏只是怀疑郭头您和百户,因为陈炬和郑氏细细调查了穗儿姑娘出逃当日在京城几个门的进出情况,按照当时的时间计算,您和百户确实有嫌疑,而且有守门城卫目击到了您和百户带着一个女子回京的场面。但是陈炬和郑氏能知道百户是女子这件事,确实是有人告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