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北屋堂口蹦出一个小丫头,总角之年,一身梅红色的衣裙,娇俏可爱。她一路小跑奔向门口,从后一把抱住了正背对着她闩门的斗笠女子的腰际,小脸埋进她衣背亲昵相蹭,逗得斗笠女子笑出声来。
随着小丫头,堂口又出现了一位美丽的中年女子,裙钗淡雅朴素,系着围裙挽着袖子,湿漉漉的双手一边在围裙上擦着,一边有条不紊地吩咐道:
“暧儿莫闹,别逗急了又要喘,让你姐进来再叙话。孟晴,去井边洗洗,瞧你脏兮兮的,洗干净了准备吃饭,顺便打桶水到厨房来,将那枣儿泡上。暧儿,去叫你二哥到厨下来。”
“是,娘亲。”姊妹俩异口同声道,随即孟晴转身,将暧儿抱起,逗她道:
“我家小妹一日不见居然长胖了!沉甸甸的。”
“才没有呢!是阿姐你累了,没力气了。”暧儿辩解道,随即在姐姐怀中笑作一团。
姐妹俩闹了两下,孟晴便将孟暧放下,孟暧一溜小跑向东屋而去。孟晴重又担起扁担,穿过堂屋,进了后院,将那一筐柴在柴架子上堆好,随即将那麻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什往柴堆边一靠,那里面包着的是她未开刃的螣刀。她来到井边,利落地打水洗漱。她清早起身,上城郊山上打猎习武,日暮时分,打回一筐柴一筐山枣,另有山鸡两只,山兔一只,收获满满。她大约每五日会去一次,每次回来都能给家中带足柴薪与山货,家中已经很久没在市场上购过这些东西了,省下不少银钱。
她打了一盆水,将山枣在灶台上泡上,一旁的灶台边,赵氏已端盘盛出锅中炖着的菜,上了不远处的餐桌。
“娘亲,我把山鸡和野兔先搁在火眼这里了,等会儿我帮您杀了。”孟晴笑道,起身时没在意衣襟散开了,结果前胸开了个大门,露出了里面紧紧缠绕着的束胸带。
“你这丫头啊,你看看你……”赵氏望着孟晴道,“女娃也没个女娃样,你又束胸?等下快解了,你也不嫌勒得慌。都怪你爹,当初脑子发热,非要让你习什么武。”
“哎呀娘亲,好端端的怎么又提这茬,当初您不是也答应了吗?”孟晴笑着重又掩好了衣襟,走过来帮赵氏端菜。
“我能不答应吗?你爹那脾气,我可拗不过他。娘亲是怕你将来嫁不出去,你都及笄大半年了,也没人来说亲,整日里就在外野,也不着家,菜市口打铁的牛娃子力气都没你大。”
孟晴噗嗤笑出声,道:“人家却也没见过孟家三女,如何没头没脑就来说亲?不都以为我是二哥嘛。”
她话音刚落,背后就响起了一个年轻文雅的男声:“又说我甚么?”
孟晴扭头看向门口,果见她那龙凤哥哥就站在厨房门口,笑眯眯地望着她。十五岁的少年羸弱的身躯还没孟晴高,手脚纤弱,皮肤苍白,但面容却十分俊雅,一身的儒士风度,面貌与孟晴有八分相像。他身边,刚及他肩高的孟暧努力地扶着他,也是瘦弱不经风的模样。这羸弱的兄妹俩与孟晴对比之下,若是不瞧彼此相像的面容,简直像是两家人。
“二哥,我说你在四方邻里口中,可是个壮硕精悍的好汉子呢。”孟晴故意打趣道。
“臭丫头贫嘴,不许损你二哥。都过来吃饭吧。”赵氏对着孟晴的脑门给了个栗暴,孟晴捂着脑门吐了吐舌头。门口的孟旷在孟暧的搀扶下,笑嘻嘻地走了过来,揉了揉孟晴的头算作报复。
众人围着一张上了年头、满是划痕刻印的四方八仙桌坐定,举箸儿吃饭。菜式简单,青菜炖豆腐,两日前刚卤好的酱野鸭,剩下的半只分食,六必居的酱菜一小碟。饭是大碗的白米饭,家中最不缺的就是米粮,赵氏娘家隔三差五会送米粮来。然而家中最能吃饭的两个男人这会儿不在家,食量当属孟晴为最。饿了一天,她吃得狼吞虎咽,却是只吃菜不吃肉,还总往娘亲兄妹碗里夹肉。但孟旷孟暧都不爱吃肉,孟旷是脾胃虚吃不下,孟暧则是挑嘴又嗜甜,总爱吃些驴打滚、艾窝窝之类的小糕点,不过家里管得严,也不许她多吃,否则喘病会发。赵氏又心疼大女儿终日里习武耗损气力,大女儿夹到自己碗里的肉,又被送了回去。最后这半只鸭子,大部分还是进了孟晴的肚子。
食不言寝不语,家中吃饭不说话是规矩,父亲长兄在时如是,不在时亦如是。父母兄弟姐妹,一家人全在一桌上吃饭,不分尊卑长幼,孟家有些规矩大如天,有些规矩却视若粪土,一家人都极有个性。吃完了饭,孟晴帮着母亲收拾残羹、洗刷碗筷,又烧开水给今日的猎物褪毛清肚,刷洗干净用粗盐腌上。孟旷、孟暧坐在餐桌边吃枣喝茶,一家人这才聊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