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着他道:“桑竹,谢谢你。”
他摇了摇头,气息有些不稳,虚弱道:“神君,你帮葫芦解开吧。”
既然怀梦已经没有事了,我便放了心。
葫芦一得了自由,只一张脸还是白着,对着桑竹道:“师兄,我对不起你,怎么办,怎么办,师兄我对不起你。”
只听得桑竹道:“葫芦,这不是你的错,别说了,师傅回来我自会去领罪的。”
我心想着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的,便对着他道:“桑竹,都是因为我而起的,药君回来的时候我自会与他说,你不用担心。”
桑竹却凄然一笑,与我道:“神君,这实在是与你无关,你不必介怀。”
我还想说什么,却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嘈杂,桑竹和葫芦急匆匆的从房里出去看情况,我算算时间,想来天兵也应该来捉我了。
这时候怀梦却突然醒了过来,她一睁开眼看到我叫了一声师傅。
我连忙握了她的手道:“我在,我在。”
她皱着眉,咬着唇。
我笑了一下道:“没事了怀梦,你没事了。”
我刚说了一声,却看到她脸色瞬间惨白,她的唇颤抖着,闭了眼不看我,我看得她的泪从眼角滑下来,我听得她说:“师傅,我恨你。”
我只觉得从发梢到指尖都被冰裹住一般。
我知道她会错了意,我多想和她说不是那样的,可是一张口,嘴里便满出一口血来,我想着不能让她看到,可是无论怎么也咽不下去,只是一直向外涌着,喉咙里火辣辣的疼着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我伸了手去抓她的手,她却闭了眼不来看我,我抓了几次都被她挣脱开来。
我想说,怀梦,师傅帮你保住孩子了。
我只道自己难以想象她说恨我的时候我会是个怎么模样,可是当她对我说恨我的时候,我终于知道,那是种比死还让我难以承受的痛,也许,当她知道真相的时候,她会不再恨我。可是,哪怕是误会,我也知道,我这个师傅终于不再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了,她因着别人对我说,师傅,我恨你。
我杀青柳的时候只以为,那些天兵来抓我的时候,我也能保持着神君的威严,很潇洒的对他们道:本神君就与你们走一趟。
却不想,我竟然那么狼狈,满身是血的被他们架着拖出去,我只盯着怀梦,那时候,她终于睁了眼惊慌的看着,可是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我的耳朵里什么也听不见,我被拖着出了药君府时见着桑竹惊奇的神情,我对着他道:“麻烦你......”只是我听不见自己的话,最终没能将话说完。
我只觉得自己迷迷糊糊间被押到了玉清宫,帝君问了我很多话,我却只听得最后一句,他问我,怜玉,你是否认罪?
我想着,我确实有罪,我杀了青柳,当然是有罪的。
我点了点头,他又道,既然你已经认罪,便去玉清真王那里领七七四十九日的雷劫吧。
我听得自己谢了罪便又被拖着出去了。
我过往犯了错,向来很能掰出些歪理来脱罪的,每每要做些大点的诨事总是能事先编排好理由的,只这一次我一点也想不起来我做之前有没有编排好理由,如果编排好了有事什么呢?
我想,大概自己做了那么些年的坏事,终究是需要实打实受那么一次罚的,毕竟,我在天庭将一个仙童打到魂飞魄散。
我被悬在神霄玉府的雷霆劫台上时,灵台一片混乱,丹田里空荡荡的,只我脑子里一直反反复复的想着怀梦对我说的话,她的“师傅我恨你”比那一天降于我身上的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道雷劫更折磨我。但是,我一想起我在这里受刑便没有人帮她渡气才知道,原来还是有比她那句话更折磨的事情来。
七七四十九天,在我两万多年的生命里,它连一弹指都不要,可是却那么难熬。
头几日我还晓得时间在过,一道接一道雷下来,耳边都是雷声,眼被电光闪得一阵阵的痛,却闭不上。雷在身上走了一遍又一遍,明明那么痛,痛得我都觉得要晕过去了。我虽然怕疼,可是却从来不曾因为疼而叫出过声来,只这一次我连咬也咬不住,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叫得那么凄厉,最后叫得我再也发不出声音来,喉间仿佛含着一块灼热的炭,一开口便都是血。
可是我脑子里竟然还能那么清晰的想起怀梦的脸,想起她闭着眼不看我,想着她对我说,师傅,我恨你,想着,她的手一遍遍从我手里挣脱。
我的记忆向来不好,可是怀梦的事我从来忘不了,她从那么一点点大开始就跟在我身边,她欢喜我便觉得欢喜,她难过我便难过,我只觉得把她抱在怀里怕坏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她越长越风华,我便又怕她被别人抢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