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这样想,我的眼便见了那个我想了七十三年的影子,她就站在离我几丈之外的地方,看着面前的花灯,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不敢相信她真的站在那里,只能一直站在原地看她。
我觉得身上的血液都凝固了,一切那么突然又平静,就像那天小贱与我说找到了阿姆,却带着我寻到了怀梦时一样没有预兆。她总是那么突然的出现在我面前,消失的也那般突然。
我看了她很久,她的身形动了动,似乎要走,我便再也呆不住了。
“怀梦。”
我叫她,她的身子僵了一下,突而急急的走开。
“怀梦,怀梦。”我甚至忘了,自己只要挥挥手就能将她卷到怀里。
我只是逆着人群去追她,一遍遍的唤着,她却连头也未曾回过来。
“怀梦,你不要师傅了么?”我觉着自己又要哭了。
她终于站在了那里,只仍然没有转过身子来。我急急赶上去,却一下站着不知道要干什么。
我想去抱她,但想着她离开我的原因,便又不敢抱,我想与她说话,但是,我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与她站了一刻,她仍然只是背对着我站着,周围的人来来去去,只偶尔有些人来望我们。
“怀梦,你回师傅身边好不好。”两万多年,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能用那么卑微的声音说话。
她终于转了身来看我。
她的脸上都是泪,一只手捂着唇,那泪便流到了她的手背上。
她的模样几乎没有变,只眉间的愁绪更加的盛,眼里满满的都是水,只看着我的脸不说话。
过得七十三年,又见着她哭的模样,我伸了手去帮她擦眼泪。
我说:“怀梦,师傅好想你。”
我说:“怀梦,师傅对不起你。”
我说:“怀梦,你回来罢。”
我一句句说着,我怕她仍然要走,只能一句句说着,如果,她还有一点点当我是师傅,是不是会可怜一下我?
我感觉自己脸上都是水,她捂着唇的手伸过来抚着我的脸,听得她说:“师傅,你哭了。”
大约是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我哭的模样,所以她抚着我脸的手都有些颤抖,她的手还是那么冰凉,上面的泪水不知道是她的还是我的。
我抓了她的手,即使,我知道我这样很卑鄙,可是,哪怕是因为这个她愿意留在我身边也是好的。
我对着她道:“是,师傅哭了,你不在师傅身边,师傅便每晚都睡不着,每晚都要哭一遍的。”
怀梦的泪越来越多,我擦也擦不干,我的泪也越来越多,她的手也只是胡乱的抹着。
她问我:“师傅,你要我回去么?”
她这般问,仿佛当初是我让她走一般,我只怕她不回来,怎么可能不要她回来?
我连忙点头道:“要你回来,当然要你回来。”
怕她不放心便又加了一句道:“就怕你不回来。”
她看着我,笑得一如过去那般柔和,她说:“好。”
我不曾料到,她回来一如她走的那么干脆。
我愣愣的看她,不可置信的问:“真的?”
她拉着我的手,点头道:“怀梦不曾骗过师傅。”
她这般与我说,我便知道,她是真的回来了。心下终于松了口气,脑子便有些混沌了。
我七十三年未曾好好睡过,这时候竟然困乏得站不住,挨了她的肩膀,我只听得自己模模糊糊的道:“怀梦,让师傅睡会儿。”
我活到现在,因着睡觉错过了很多事情,故而每每睡醒的时候总有些慌张的心绪,只旁边有个人的时候才能安定些,特别是怀梦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只觉得睡觉这件事情很好。
这一次睡醒,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醒的,望着床顶,是我不曾见过的。
我坐起来打量着房间,发现便只有我一个人。
“怀梦?”我叫着,这个景象太熟悉了,她走的那天,我便是孤单单的看着一室的清冷。
我相信那不是一场梦,七十三年来我都没有安稳的睡着过,更何况做那么美好梦。我也不愿意相信她又走了,因为她答应我要回来的。
我数着三的时候,她过来推了门进来了,她端着一个陶瓷的碗,见着我便笑着说:“师傅,好吃饭了。”
我终于安心了,她这般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我。
她过来坐了床边,我便见着她碗里是熬得清白的皮蛋葱花粥。
她拿着调羹小心的搅着,似乎要来喂我。
我见她这副模样不禁笑道:“怀梦,师傅又没有生病,不需要你喂。”
我便见得她眉头一挑,将调羹递到我嘴边看着我吃下才说道:“师傅你要是没生病,能一下子睡七天七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