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孑然淡淡地瞥她一眼。
半晌,才低声说:“问什么?”
“为什么帮你搬家。”
陈孑然耸了耸肩,“有什么好问的。”
左不过是些感动她自己的奇葩理由,陈孑然懒得听,怕自己生气,忍不住再揍她一顿。
顾茕讨好地笑,扯着伤口,眉头一皱,又献宝似的向陈孑然那边坐了坐,说:“我知道那件事之后你留下了后遗症,你那间地下室我观察过,太潮了,时间住久了你的关节炎只会越来越严重,我已经在附近的小区里帮你找好了一套新房子,三室一厅,你和安安不用再挤一张小床,那房子我看过,坐北朝南,光线通透,三个房间都能晒到太阳,你一间,安安一间,剩下一间可以拿来做书房,你这么喜欢看书,一定会喜欢……”
陈孑然太阳穴炸疼,扶着额头有气无力地打断她:“你说够了没有?”
顾茕笑容一僵,“什么?”
“顾茕,你算我什么人?凭什么帮我找房子?你帮我找的房子我就一定要去住么?我只是年少时和你谈过一场虚假无终的恋爱,不是卖给你了,也没有欠过你什么,你没权替我做任何决定,你到底明不明白?”
顾茕心中的欢喜被陈孑然一次比一次更冰冷的语气激怒了,“我不明白什么?我反思了两个月,已经知道我没有替你考虑过了,所以现在我就好好地替你考虑,帮助你改善生活,不会再送那些没用的东西侮辱你,给你最急需的东西。我知道你自尊心强,如果见到我肯定不会接受,所以我不出面,雇佣了最专业的搬家公司替你搬家,这还叫不明白?陈孑然,除了你以外还从来没有人值得我这样卑躬屈膝的,你不想见到我,我忍了两个月,再想你都没出现在你面前,现在你说我不明白?”
顾茕抓住了陈孑然的手腕,“除了你以外谁敢打我?我已经对你忍让到这个地步了,你告诉我,我哪里不明白?”
顾茕心里憋闷得厉害,她不懂,讨好陈孑然怎么就那么难。
她自认为已经很为陈孑然着想了,考虑着她的心情、她的尊严、她的生活,不再送她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替她解决当下最棘手的麻烦,她却还愤怒地来质问她,“你到底明不明白”。
顾茕快不知道怎么明白陈孑然了。
陈孑然被她压在宽敞的车后座上,冷眼看她。
陈孑然这些年过得狼狈。
本就不是细皮嫩肉的人,又有长年累月的劳碌,她的十指干裂,人也是历经风霜的粗糙,晒得黑瘦。她的脖颈,少年时非常漂亮,纤细,修长,雪白……可以用很多美好的形容词叠加起来赞美,顾茕最喜欢亲吻她的颈子。可是现在,她的脖子永远是弯的,又黑又佝偻,病态地向前伸着,想直也难。
加上一张疤痕狰狞的丑脸,远远看去,就是个怪物。
成年人走夜路碰上了得绕路三尺。
小孩子见了会吓哭。
这样丑陋的人是不必怜惜的,她的身上,经年累月的伤,早就数不清了,即使顾茕动作粗鲁,再加两道,谁会注意呢?
除了陈孑然自己会疼。
被顾茕掐住手腕,后背狠狠撞在车窗上的时候,真的很疼。
仿佛背骨一根根全被震碎了。
碎骨戳破血肉,直扎进心脏正中央。
她忍着痛,看顾茕发怒,盯了两秒,突然笑开。
少年时所有带着爱意的滤镜碎了个彻底。
顾茕是个彻头彻尾自私自利的人,和她是说不通道理的。
她以为的换位思考,不过是站在自己的立场,给陈孑然更多的东西,或者用她的话来说,“更实用的东西”。
既然送花哨的礼物是侮辱陈孑然,那么送实用的礼物,当然就是为陈孑然着想,多么通顺的逻辑。
陈孑然从前没有这么厌恨顾茕,顾茕自己的出现,让原来虚假美好的回忆都变得面目可憎。
也让陈孑然认清了她的真面目。
她本来就是这么个从来不会换位思考的人,她的生活环境、教育背景只教会了她要争抢,没有教会她同理心。
从很早以前就是这样了,她对人好是有目的的,怎么没有目的地善待别人呢?顾茕学不会的。
她所谓的换位思考,也只是站在她自己的角度上的换位思考,立足点依旧是她自己而已,换汤不换药。
陈孑然轻声说:“顾茕,如果有个人,一言不发地冲到你的家里,要帮你搬家,不经过你的同意就拆你家的东西,你会怎么办?”
顾茕眼神一冷,“腿我都给他打断两条。”
陈孑然嘲笑起来,“你看,这就是了,你私自闯进我家,拆我的东西,我现在能平静地跟你说话,没有打断你的两条腿,这是我受过的十二年教育不允许我这么做,不代表我不恨你,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