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蜷缩成虾米的陈孑然在床上抽搐了一下。
没有醒来。
她在梦里的冰窟窿中寒冷地睡了。
没有遇到顾茕之前是什么样的呢?
陈孑然记得从前的生活也不好,在梁柔洁身边,比现在还差些,西朝市的三九天,能把人脚指头都冻掉了,陈孑然发黑的陈年棉被根本不保暖,手脚冻疮生得厉害,可是她也没觉得有这么冷。
跟顾茕在一起后,陈孑然的耐受力降低了。
她从前是一株顽强的野草,在贫瘠的黄土地上能生存,在光秃秃的悬崖峭壁上能求生,甚至在钢筋水泥的裂缝中都能扎根,任凭风吹雨打,她都能忍,能活下去。
现在,不过这么一点点南方的冷,她就感觉自己熬不住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陈孑然一无所有的时候,顾茕让她似乎拥有了全世界,然后猝不及防地把这一整个世界的虚伪假象撕碎在她面前。
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火灭了,幻觉消失,她就死在了冰天雪地里。
由奢入俭难。
体会了被心疼的滋味,哪怕是假的,当再度回到孤苦无依的境地时,也很难不去怀念当时的温暖。
陈孑然的世界里,那一簇虚假的希望火苗灭得那么快,她总是想起顾茕的好,伴随而来的立马就是顾茕的欺骗,来来回回,在脑中穿插,让她痛苦得快要裂成两半。
也只能在心里说一句好冷。
在生存线上挣扎的人是没有时间把精力浪费在与过去纠缠上的,这是一种奢侈。
……
第二天凌晨四点,陈孑然被房东吴姐给她的旧手机闹钟闹醒,这一晚睡得不安稳,醒来时陈孑然的头有点昏沉,鼻子堵塞。
可千万不能感冒了。陈孑然穿上了最厚的毛衣,在水龙头底下使劲搓了把脸,刺骨的冷水让她精神一下子抖擞了,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对自己说,陈孑然,开心起来,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你找到工作了,起码不会在临渊市饿死。
“既然没有人爱你了,你就要学会自己爱自己呀。”她对着水龙头前面的强,喃喃自语,嘴角努力向两边脸颊拉扯,硬是扯出来一个灿烂的笑容,她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然然,生日快乐。”
她不喜欢“孑”这个字,像一个孤独的诅咒一样,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去改名,叫然然。
陈然然,普普通通的好听名字,还是叠音,有点可爱,这样不论谁叫她都会很亲切,好像朋友很多似的。
事实是陈孑然只能对着墙说生日快乐,连镜子都不敢照。
她太丑了,还没有习惯面对自己的丑。
……
圣诞节前一个礼拜,顾茕的学校开始放假。
回国的机票很贵,陈子莹利用假期时间留在当地打工挣生活费,而顾茕则飞回英国伦敦陪她的父母。
临行前顾茕约了陈子莹一起喝酒,送了她一件生日礼物,是一块价值五万美金的手表。
陈子莹推回给她,“我不要。”
“拿着吧,如果你想融入你的班级圈子的话。”
她们就读的是一所历史悠久的百年学府,校友中不乏各行各业的世界顶尖人才、金融大亨。当然,学费也是全世界赫赫有名的昂贵,陈子莹进来之前了解到的所谓三十万只是皮毛之外的皮毛,因此能进入这所学校的,要么是精英中的精英,学费极各项杂费全免、另有奖学金,足够安心完成四年学业;要么就是顶级豪门,一群把金钱当数字游戏的富二代。
陈子莹是精英,但不是要学校花钱请她来念书的精英中的精英,或者说还没有成为这样的顶尖精英,也不是能把钱当游戏的富二代,还是黑头发黑眼睛的亚洲人,在校园中实属异类。
精致的长相,不近人情的性格,为她招来了一群只想和她玩玩的富二代青年,却没有为她带来一个朋友,陈子莹独来独往了一整个学期,不与任何人交好。
有一次顾茕与她同上一节公共课,看到她独自坐在教室前排的位子,认真听讲,她的前后左右都是空出来的,好像无形中将她与众人划出了一道隔离圈,顾茕心口隐蔽处,忽然就被蚂蚁夹了一下。
不是为她,而是想到了她姐姐,陈孑然。
顾茕的记忆里,陈孑然似乎也总是这样,与众人隔离开,游离在社交之外,顾茕在时,还能带她往同学中挤一挤,顾茕不在,她就只能坐在一边羡慕地看着她的同窗们谈天侃地,眼神渴望,又完全融入不进去。
就像高三那年的很多节体育课一样,顾茕在时,人们带陈孑然一起玩,顾茕不在,陈孑然就坐在跑到旁边的草地里,揪着草,自己一个人默默编蚱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