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剪成这样总行了吧?”
蒋轻棠从阳台上的后门走进花园,听到关绪扬着声音问尚佳慧。
“你这什么水平,还好意思自告奋勇帮我修剪树枝呢,剪得跟狗啃的似的。”尚佳慧在和关弘生收拾车库里的杂物,出来一看,笑出声来,不经意间转头,看到蒋轻棠下了楼,讶然,“小棠?你也下来啦?睡好了没有?认不认床?被子盖的还舒服么?太冷了还是太热了?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尽管说,我让你爸给你们换。”
尚佳慧一口气问了七八个问题,把蒋轻棠问懵了,不知先回答哪一个,半天憋出一句都挺好的,尚佳慧叹气,“你这孩子,什么都说都挺好的,我都不知道真好还是假好。”
蒋轻棠有点内疚,立马说对不起。
尚佳慧眉心微皱,发愁道:“我不是怪你,我的意思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都和阿绪结婚了,这里就是你的家,我和阿绪她爸都是你的家人,你不要怕麻烦我们,所以什么都不好意思开口,亲人就是要相互麻烦的,彼此照应,出了事第一时间想到对方,这才叫亲人,你把自己的委屈都闷在心里,跟我们客气,觉得是在考虑我们,其实我心里很难过,你知道么?”
蒋轻棠面带愧色,低着头又想道歉,可尚佳慧才刚开导完她这一番话,对不起三个字卡在喉咙里不敢说出来,只好讷讷道:“妈妈,真的……都挺好的,我……我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她怕尚佳慧还以为自己是跟她客气,又补充,“我长这么大,除了我自己的爸爸妈妈,您和爸爸已经是对我最好的亲人了,我……”她心头炙热,哽咽道,“我很知足。”
尚佳慧心窝酸涩。
这孩子养成现在这样看人脸色的性格,也不知在蒋家吃了多少苦,她又想起了蒋轻棠死去的父亲母亲,当年尚佳慧出席了他们的葬礼,追悼会上看到了穿着一身黑衣、表情木讷的蒋轻棠,原来特别活泼机灵的小姑娘,会说会笑,一点都不怕人,眼睛大大的,像洋娃娃一样漂亮,再见到时就已经像个木头人了,连有人靠近她,她都瑟瑟地往后躲。
尚佳慧心疼得像刀绞似的,恨不得把蒋轻棠接到自己身边来抚养,可惜蒋家人不同意,尚佳慧只好作罢,这些年再没有蒋轻棠的消息,直到关绪结婚以后,把证领了才发邮件通知了尚佳慧和关弘生二人,尚佳慧看邮件里蒋轻棠的照片,已经认不出这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小姑娘。
结婚是件大事,原本关绪先斩后奏,结了婚才通知父母,尚佳慧是生气的,得知结婚对象是蒋轻棠,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欣慰地想,兜兜转转,自己没能好好照顾从前挚友的女儿长大,由自己的女儿给她后半辈子的幸福,也算弥补了自己的一点遗憾,于是愈发疼惜蒋轻棠。
上回提起蒋轻棠的父母,蒋轻棠一下子就哭了,尚佳慧也不愿再在她面前提起旧事,只开导蒋轻棠,让她别活得那么隐忍,开朗一点,日子也过得舒心一点。
“妈,你又跟小棠说什么呢?”关绪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见蒋轻棠情绪不对,放下大剪刀就走了过来,搂着蒋轻棠,“我妈是不是说你了。”
“没有,妈妈很好,还对我说了很多好话,我是……我是高兴。”亲情的滋味蒋轻棠早就忘记了,尚佳慧说的那些话,就像一股陌生的暖流,流遍她的全身,蒋轻棠也恨自己这么没出息,蒋家的那些人对她坏时她都没怎么哭过,忍一忍也就过去了,怎么现在,终于有了对她好的亲人,她反而哭哭啼啼的,可是她就是忍不住,感动往心头上涌,不知怎么的眼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眨都眨不回去。
“我也不想哭的。”
关绪一来,蒋轻棠更忍不住,她想自己怎么这么软弱,有事没事就掉眼泪,一点也配不上关姐姐,捂着脸背过身去,肩膀一抽一抽,断断续续地呜咽,“我怎么这么没用,遇到对我好的人,明明心里高兴,居然又哭了。”
关绪的心跟着蒋轻棠瑟瑟发抖的肩膀一起抽痛,从背后搂住她,手掌捂住了她流泪的眼睛,吻在她耳鬓间,叹息,“小棠不是没用,是真性情。”
“人活在世上,本来就应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有些人自己虚伪,不敢大声哭,也不敢大声笑,反而要纠结起来嘲笑敢大哭大笑的人,这些人才是真正的没用,连自己的情绪都不敢正视。”
关绪说这句话,好像在说她自己。
“小棠才不是没用。”她贴着蒋轻棠耳语,“小棠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真正勇敢的人。”
尚佳慧早已悄然离去,把傍晚短暂的时光留给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