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座山(467)
妹妹非常努力,在许多次模拟考试甚至比市区的一些孩子都要好。
等到修真学院提前招生的人来,他们才意识到,试点的是市里的学校,和工厂区的免费学校没有关系。有人说,来吧,我有门路,可以造一个假学籍,你等考试当天去那个考点混个运气,只要你有本事,修真者就会选拔你。
那个人是谁呢?万彤已经忘了,她记得全家凑出了毕生积蓄,一个晶币,放在了那个人手中,然后把剩下的干粮交给妹妹,叮嘱她不要紧张。
那个人领着妹妹走了,妹妹一个人回来,鞋子也丢了,头发也乱掉了,大腿和小腿内侧都是血,眼睛发直,怎么问也不说话,后来他们才知道,那个人只是把妹妹骗去打算卖掉,但是妹妹太聪明,自己偷偷跑掉,又被乱搞,又跑掉回来。
人们说,去讨个公道!他们没有钱去讨,只好说,我们不奢求去做修真者,一家人过日子就好。妹妹坐在家里,每天做噩梦,邻里没什么恶意,但看见她,翻来覆去就是那句话,可惜了啊,是个修真者的好苗子。
然后好苗子跳了河,尸体泡得三倍大。
怎么来得及悲伤呢,弟弟开始学手艺,遇见了那个人,气得要去理论,讨讨公道,就不知道被谁一刀子捅死,扔在了角落。告诉巡查军士,查出凶手,凶手和那个人没关系,只是失业了喝醉酒,把弟弟当成了工厂主的儿子。
万彤每天仍然努力工作,但是她太过悲伤,以至于在晶石压模的最后一步失神,如果不是工友推开,被砸断的就不只是两条腿了。可是她不能失去工作,全家只有她还有工作,她无论如何都要工作,她于是把自己捆在椅子上,换了车间,打磨晶石的切面,她学得很快,可她不小心,被晶轮飞溅出的晶石碎末蚀了眼睛,从此再也睁不开眼,眼球被烧了一半,工厂主赔偿了一笔钱,把她送回了家里。
万彤自己的证言中说,她和父母都没有了工作,不知道接下来的活路是什么,父亲开始酗酒,打骂母亲,她和母亲开始洗衣服赚钱,然后——
然后她听到了神的消息,神说,我们一直帮助你们,今生所受的苦,必在来生补偿给你们。
大祭司的声音从街道上的广播中传出来,她非常惶惑,询问别人:“这个人说的是真的吗?”
对方也不知道,他们说:“不知道,可是这个人是很厉害的人,她是修真界里很有名望的人,应该说的是对的吧?”
“今生苦楚至暂至轻……父亲传教,母亲信了,母亲说,既然你有资格,你就去见神,好好享福,要是享了福,托梦给我们。”
然后她和母亲好像都做了梦,但谁先做梦,她们不记得了。
万彤回忆起那个梦,她梦见弟弟和妹妹都做了修真者,父亲和母亲都有了体面的工作,她终于也能够上学了,考上了自己很喜欢的东部大学。
“这是……神的启示。”万彤说。
她和母亲开始笃信那创造了华夏文明的众神。
母亲开始出去传教,她不断地洗着衣服,别人的,自己家人的,如果不是母亲提醒,她看不见自己多洗了很多遍自家人的衣服。
“洗了也好,干干净净地去见他们。”母亲说。
她和母亲一起无声地笑着,然后母亲告诉她,自己得到了去见神的资格,请她帮帮忙。
她们打开家里的破破烂烂的用全部积蓄买下的《神法典》,两个人都抚摸着据说是大祭司的遗骨的那一块东西,确信接下来的事是对的。
她们唱起了唯一一首会唱的天人教的赞美诗:
啊,今生苦楚至暂至轻,唯有永恒福乐不尽。
要起来,完成大使命,获得资格去见神。
啊,今生短暂又有忧虑,唯有来生到神怀里。
要起来,让别人聆听,天上神温柔话语。
在某一个瞬间,我想,唐宜曾真的发自内心地觉得,宗教是对的。
窗外飘进了这首赞美诗的音调,我推开窗,俯瞰广场上围坐着五六个衣衫褴褛的人,他们一起唱完,脸上写满了喜乐。
第148章 走入黑暗
去过天上白塔的人对宗教有不同的认识。
这个教,那个教,教义不同,有些内容殊途同归,有些内容大相径庭。
但是不管是哪个,都是自成一体的,逻辑严密的,经过了很久的演化,是一种种哲学,是经得起考究的学问。
与之相比,唐宜的天人教就像个笑话,更像是个邪/教组织的流程。
可是就是有效,短短几年,就有了这样大的基础。
以至于她本人都被打倒了,天人教仍然留着——而且留下来的,不是最初想到的机会主义者,不是对天人抱有侥幸心理的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