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座山(116)
师姐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看向从命:“你的意思呢?”
“我想留在山上。其他的,我听你的。”
其实这是个对师姐献殷勤的好机会,但师兄毕竟不是色欲熏心忘了自己是谁,此时此刻他忧伤而凝重,我们都看师姐安排,我们都不知道师父为何而死,我们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往哪里。
“那你和苦厄待在山上,我去苍云真人那里。”
师姐对从命解释了那天商场鹰妖和妖狐发生的一切事,解释了师姐为什么把妖狐带回来,师父又给她和我两个人各自安排了什么任务。
从命认真地听着,师姐也说得很细致,我抱着膝盖一声不吭。
等师姐说完,我怏怏不乐地发表看法:“会不会,其实是保守派里有人早就倒向了改革派,趁此机会直接除掉了顽固的保守派,然后倒戈的改革派又被随之而来的人灭了口……那么多元婴和金丹不会轻易地死掉,除非是用这种方法削弱实力。第一次的鹰妖抓了活口,我不信改革派那么多人才就没一个拷问不出来的,我怀疑他们压根儿是一伙的,养寇自重什么的……”
“你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但是这是猜测,你没有证据。我和你一样想要立即找到一个肉眼可见的敌人然后以报仇为目标努力生活,但有些时候你的确不知道你的敌人是什么。”
师姐握着我的肩膀,我顺势躺到师姐身上去,从命还是体贴师姐会被我压麻大腿,捞起我放在他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摸我的头,好像在摸膝头的小猫。
“师父陨落我们还是要照常生活,这些师父的遗物……”师姐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我们修真界没什么墓碑之类的东西可以凭吊,因为修士死后连骨灰都不会剩。我们纪念先人就观看头顶的星辰,俯瞰脚下的大地,修士死亡,灵气逸散在空中,随着修士的吞纳呼吸焕发新的生机,墓冢和碑文都毫无意义,有的大门派会有一些祖宗的灵堂,放着记载先祖事迹的书本和玉简,我们只有我们不听从的遗嘱,无从纪念。
最终我们还是立了衣冠冢放在后山,埋着那柄断剑和那些已然无法分辨的碎片,还有血色暗沉的被单。
凤吟果在我们捧着盒子时发出悠扬的吟唱,那时候我想起师父来见我时手法娴熟地摘果的样子——人去世之后,生者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她的千万般的好,那些刻薄和冷淡都被象征性忽视了,师父陨落后,她在我们心目中的形象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我一直在想,师父是否早已知道了自己的结局,所以她提前分家,所以她忽然对我和师姐和颜悦色……这一切都无解。
如果那个人没有打断我的记忆,我完全成为凌霄,是否能够窥见一二分真相?
师姐让我待在山上一切如旧,我种树摘果浇花酿酒,和平时师父在的时候一样,因为师父平时就不怎么搭理我……但我总觉得回不去了,高处不胜寒的那条峭壁上的洞府里不会有人冷冷地盯着我们看了。
师姐和师兄办好了一切的手续,师兄回了山,师姐转而折返到苍云真人的洞府。
在上次有几个人从苍云真人洞府这里被忽悠来忽悠去之后,侠士联盟派了个比较厉害的大佬去找苍云真人,然而苍云真人说自己闭关不见,之后就没什么人来打扰他了,辈分高就是这点儿好。
师姐去的时候,巨石缓缓拉开,苍云真人在等她。
“我听说了玄术的事,你来是带走妖狐?”苍云真人把师姐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师姐换了一身装束,不像她平时仙风道骨的样子。师姐背着流云千里图,头发散落在肩头轻轻拢在一侧,她很少不把头发扎得像个禁欲千年的老太太似的,她散下头发让人想到她其实太过年轻,青春的脸怎么拾掇都不会难看,何况师姐实在漂亮得很明显。师姐披着松垮的毛线开衫,穿着一条烟灰色的裤子,蹬着高中生才会喜欢的白色板鞋。唯一让人看出她是个修士的是她提着一柄剑。
把剑插在地上,师姐跪下行礼:“真人,晚辈来询问妖狐一些事。”
“问它有没有谋杀玄术?”苍云真人的话音听不出揶揄还是严肃,师姐嗯了一声。
“你错了,守诫,它一直呆在这儿,一点儿妖能也使不出来。如果它提前谋划,那它又如何得知玄术要和那些家伙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呢?”
师姐叩首:“现场发现了鹰妖的羽毛,晚辈猜想,或许妖狐知道妖族其他的谋划。”
“你亲自见到那根毛了吗?就算你见到,如果那不是现场留下的毛呢?”
“真人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敌人不只是妖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