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州闲话gl(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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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致远第一次对关雨霂起疑,是在薛远甫告诉她关雨霂在查她的时候,随后方致远自己也顺水推舟地查了查,起初以为不过是去查些兴趣、喜好和出生籍贯,不料查出这个住在自己屋檐下的女子竟是在打探自己在朝廷里有何作为,有何亲善之人,有何疏远之人。这就很奇怪了。要知道这夫妻可是假的,自己也非一个不好相处之人,若是只在方府里混上两年,又为何要查些这些?就算这夫妻是真的,也顶多去查查为人品性,查自己在朝中的事是做何打算?男人主外,女人主内,本就是常理,哪有一开始就管到丈夫在朝里做什么道理,这就如同后妃不得干政一般,这女子怎能伸手去管丈夫的朝中政事呢?
方致远一开始并没有想通这个关姑娘到底想做什么,直到她渐渐想起了关家的事。关家老爷退居归园田居,关家老爷自请降职,而这关清源还偏偏和自己同是状元出身,志向也相似。莫非,关雨霂想让自己改志?方致远对此也是将信将疑,且不说没有证据,单就她劝自己改志的动机就很难说清。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不是个寻常女子。是啊,关家出来的人,又哪里是寻常女子呢?能在一路上小心谨慎至如此的人,一个能把自己说出的句式当面说回的人,且还有这样的心思,当真不简单。所以为了进一步确认自己的想法,方致远也同她问起了关家事。其实这话是早晚要问的,她很早就很是好奇,这关清源为何突然就不想做官了。又是曾经走在那条路上的人,自己也走在这条路上,这么一想,就更加想弄清原由。但每每相问,总是得不到什么结果,如今看来关雨霂在瞒着自己,她只是在挑一个最合适的时机告诉自己罢了。
方致远也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样的事,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但也没有人比她自己更糊涂。现在她是有些明白在说下棋的时候自己为什么那么生气了,回想起来那时也不是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对峙,关雨霂只是说关家不喜欢女儿争强好胜罢了,之所以那么生气,还是因为自己的心魔。自己是个女儿,自己争强好胜,自己求之心切看不得「不得」。听她那么一说,方致远倒真觉得关家是以一个「安」字过日子的。朝廷里,不求进取,退而保一家之安乐,在教育女儿上,不讲胜负,只让她修身养性。平平淡淡的,但这在方致远看来并不是「真」。所谓「真」,是实现自己心中所想,而退只是一种畏惧和退缩。要说真正察觉到关雨霂想让自己改志,也是这个时候。如此聪明的会看颜色的她知道自己生气了还讲了下去,若不是有欲劝之事,欲加之念,又怎会话至如此非得要触逆自己不可。也不想想她是个什么身份,她处在什么地位,她懂些什么,她凭什么来强着自己改志,几个问题连着一问,方致远那时确实很生气。
我要做什么是我的事,容不到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外人在这里说三道四。
就是这么一种简单的想法。
后来又因《民约论》一事和好了,方致远也曾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但顾忌仍在。
而之后的那几次对话,其实都是方致远自己发起的。关雨霂给的最明确的信息是,关远。因为姓关(官),所以叫远。如今方致远觉得她说得一点也没错,自己就是心里不安,正是因为不安才会去这样问她,才会想去和她说说这件事。这颗心孤独了太久太久了又十分偏执,再这样下去别说自己想做的事能不能成,自己怕先是会坏掉不可。
她想到关雨霂在夜里给自己添灯油,在烈日里等她下朝,觉得心里很难受。她终于弄明白当初关雨霂求着自己说要一同去抚州时,自己心里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触原来到底是什么了。应当是一种期盼,期盼她当真能同自己谈谈,那时不察,并不知道是种怎样的感受,只是隐隐约约地觉得面前这个人和其他人不一样,她对自己用的心思也同其他人不一样。或许这个人,是一个再也不会让自己因为古琴失落而悲伤的人。
就像是盖上了盖子的枯井,如果没有人掀开那个盖子,里面就永远只是黑暗。而这束光,既抵触,又渴望。抵触,因为它刺眼;渴望,因为这样才能完整。自己骗自己终究不是长久之事,方致远压力很大,一直都很大,而且憋着,所以越憋越难受。
是的。一个人长久地付出,其间的辛酸与快乐都只有自己一点一点地消化掉。有乐与何人说?有苦同何人诉?无人,无人。长夜漫漫,对月有怀,独步院中,几声嗟叹,笔伴数载,可知吾愿?书览千遍,可懂我心?忧从中来不可断绝,何以弭之?独饮三千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