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行动过,但每当孩子哭声一大,她就下不了手。
不是不忍,而是害怕。
她一个小小的婢女,哪敢杀人。
只起了个杀人的念头,半夜做梦都被长着一排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尖锐牙齿,撕开人的一只手臂就像是咬下来一块馒头,将人类的骨头嚼的咯吱咯吱响,咬的粉碎尽数咽下的婴儿追赶。
满头大汗惊醒。
醒来之后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孩子长得和梦中要吃了自己还不吐骨头的应该一模一样,自此,甚至都不敢靠近萧澜。
等萧澜懂事之后,她就彻底摒弃了这个念头。
萧澜长大之后,会说话会跑会跳会外出,她就尽可能地疏远萧澜,生怕萧澜在外面重装了别人或者做错了事牵累到自己,不管遇到谁,张口闭口都是孩子大了不由娘,无时无刻不在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自己决计不会利用萧澜在后宫兴风作浪,甚至恨不得当即就跟萧澜断绝母女关系,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即便她以后出事也不要找自己的麻烦。
皇帝的遗忘,母亲的冷漠和憎恶,让萧澜在后宫的地位比最卑贱的宫女还不如,什么人都能骑在她的头上。
萧澜在宫中度日艰难,吃不饱穿不暖。
其他兄弟姐妹都来欺负她,以她的痛苦取乐,宫女太监们都苛待她,看她凄凄惨惨戚戚就好像为先前自己受过的皇家的委屈和折磨报仇了。
萧澜的母亲看在眼里,不仅不心疼,甚至还一个劲地要求萧澜忍耐。
生怕萧澜招惹是非。
她们越隐忍,下人们就越过分,仗着皇上不管这里,更是变本加厉,连基本的吃穿用度都敢克扣挪用。
给她的饭菜是发了霉的,给她御寒的衣物是破烂的黑棉絮。吃不饱穿不暖,隔三差五还要被愚弄。
好几次萧澜差点饿死,外出找东西吃还被诬陷为小偷,挨了一顿打,还被恶意推进了御花园的池塘里,喝了好几口满是污泥的水。
大家围在池塘边,看她在水中沉沉浮浮咕噜噜吐泡泡的狼狈模样,嘻嘻哈哈全都是嘲笑,甚至不少人笑的前仰后合,大声呼喊更多的人来看热闹。
久而久之,萧澜便养成了一副阴郁的性子,看谁都是斜眼,举手投足间总是畏畏缩缩的,就像是过街怕被打的耗子,让人看了无端生厌。
白颂,原主是别国的细作,从小就被白国送到楚国,当成工具人培养长大,九岁被送入宫中当宫女。
因为要隐藏细作身份的关系,她沉默寡言,不喜欢交朋友,总是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含腰驼背,深埋着脑袋尽可能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只要她可以隐藏收敛气息,真没人注意得到她。
白颂身形瘦削,身量矮小,但面容清秀,经常受到不着边际的冷嘲热讽和挤兑,后来要被欺负地调给了吃力不讨好,几乎断送前程的萧澜身边当贴身丫鬟。
萧澜因为小时候受过宫女的霸凌,对所有的宫女都是厌恶的。
她不敢打骂宫女,每次只用毒蛇一样的阴冷粘腻的眼神看着宫女,先前的好几个宫女都被吓走了,对白颂,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她毕竟是一个小孩,还是从小缺爱的孩子,即便看起来再怎么深沉阴冷,不过都是刺猬保护自己的软甲罢了,内心还是非常渴望关怀的。
而白颂为了刷好感度,当然不计一切后果的招呼呵护萧澜,既当爹又当妈,提前享受了一把养青春期叛逆少女的父母的心酸。
把自己仅有的吃的都给萧澜,为了她长身体需要的充足营养,白颂为了一个馒头一碗白菜炖豆腐就能跟人拼命,为了不让她在冬天冻伤脸蛋和手脚留疤,寒冬腊月里白颂把三四个宫女太监推进了已经结了单薄一层冰的池塘里。
当然,她自己也跳下去了。
营造的是几人失足落水的假象。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白颂不仅不要命,她天不怕地不怕,也不怕疼,被冻的嘴唇乌青还拽着一个瑟瑟发抖都已经快尿裤子,冷的嘴唇发白,腿肚子就没停下颤抖的小太监要一起跳河,吓得小太监不仅交出了克扣的那份棉衣,还把自己的份额和多年来积攒的一小部分银钱都上交了,只希望白颂能放自己一条生路。
其他宫女太监看在眼里,吓得鹌鹑似的瑟瑟发抖,最后也一个个都交了不少保命费,希望逃过一劫。
从此,别说苛刻和虐待二人,那些奴才们甚至都不敢大声说话,唯恐一不小心惹怒了白颂,这疯子来找自己同归于尽。
白颂多做少说,甚至不说,只用实际行动默默证明自己,时间长了,萧澜彻底放下心防,对白颂敞开心扉,让她走进,甚至住在了自己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