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巧，虞羽出生在九月，正好是桂花开得最盛的时候，随便一阵风吹过便是满院飘香，鹅黄的花蕊簌簌落了一地，也没人去扫，就故意留着，好让那花香渗进泥里，再透进酒里，酿上二十几载，酿出满满一坛子女儿红来，女儿喝了幸福美满，父母喝了老来俏。

虞羽从小就知道桂花树下埋着的酒，等她长大一点了，便又知道了藏在这坛酒后面的故事，只她唯一不解的是，老爸怎么知道一定生的是个女儿呢？

每当虞羽问起这个问题，虞品轩就冲她嘿嘿得意一笑：“因为你老爹我啊，命好。”

命好不好这事儿完全看个人，虞品轩和姜妍都是镇里的人，虞羽出生后，大家知道是个女孩儿，少不了一番明里暗里的挖苦嘲讽，姜妍刚从大出血里缓过来，她那么要强的性子怎么受得了这样的口舌，差点儿又被气得晕过去，还是多亏了虞品轩在产房事无巨细的照料着哄着他这一大一小俩宝贝，没让那些个人再跑到老婆面前嚼舌根，姜妍这才平安的出了月子。

姜妍怀虞羽时胎位不正，生产时很是吃了一番苦头，身子落了病根，从那之后虞品轩便坚决不肯再要孩子。街坊邻居背地里都说他傻，还有流言说姜妍是个克夫的，虞品轩偶尔听见了只是呵呵一笑，拎着菜回家美滋滋的给老婆女儿做饭吃。

他心里嘀咕着今儿买了点牛肉，回去卤了给小羽吃，她肯定开心。

直到小羽到了上小学的年纪，虞家都没半点再要孩子的动静，镇上的人说起这事儿都摇头，道那虞品轩是个傻的。

就是这么一个傻憨，却一路将生意越做越大，带着一家三口搬进市里，成了走出镇子的第一人。

那栋满载着欢声笑语的记忆的小楼院门落了锁，从此每年只闻花香，而人们再也无从窥得那落英缤纷的美景。

十几年后虞品轩一家再回到小镇，街上闲谈的人早已换了一批，而这一家三口除了虞羽变成了大人，虞品轩和姜妍身上竟是看不出什么岁月的痕迹。他们在老家住下没多久就收养了一个孩子，又是女儿。

如今已没有那么多人关注别家的家长里短，纵使关注着的，也鲜有再出言嘲讽的，都心照不宣的摆出个笑脸来，哎，女儿好，女儿好，这老虞当真是命好。

虞羽也觉得自己命好。从虞品轩埋下那一坛女儿红开始，好运气就一直伴随着她。

真好啊，明明连酒坛子的面儿都没见着，可她心里却飘了满香，连呼吸都是琼浆玉液的醉人芬芳。

虞羽头一次在疾风骤雨的夜里睡得这样香甜。

***

陈少艾的训练日程是汤怀瑾给她安排的。在那天的试镜中他就看出来了陈少艾在演戏这方面的天赋，不过光靠天赋是撑不起一个角色的，汤怀瑾了解到陈少艾在练习生时期接受的那些课程，说实话，等于没有。

作为导演，汤怀瑾对自己作品中的每一个角色都容不下半点沙子，虽然认定了陈少艾这个人，但资质再佳的璞玉也得雕琢成成品了才有市场，最起码得让陈少艾跨进正规演员的门槛儿里。

陈少艾第一天就练习了发声，正确的发声是不会影响嗓子的，一天下来她喉咙没事儿，小腹那里却酸得不行，老师说是丹田就在这个地方，说明练习到位了。

陈少艾是越忙碌越没食欲的，晚饭随便喝了杯奶就回了剧组的酒店，不是什么高档宾馆，不过卫生安保都比较到位。陈少艾住惯了宿舍的人对这些没什么讲究，洗完澡倒头就睡。

睡早了醒的也早，她睁开眼睛时天都还黑着，摸出手机一看，凌晨三点半。

没吃晚饭，肚子很饿，但她只带了一箱奶，房间里也没有微波炉，这个点更不会有服务员送餐上门。陈少艾披上衣服下床，拆开牛奶包装，一口一口把奶含热了再咽下去，一瓶牛奶喝了将近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里她想了很多，想当下的训练，想即将开拍的电影，想电影杀青之后的求婚，还想到了家里满桌的鱼羊羹汤和自己的大床。

她的床柱上各挂着四只香囊，每半年换一次，味道都是薰衣草的。换新的时候李阿姨总是小心翼翼地将每一袋香囊里地铜钱取出，放到新的里面。陈少艾不认识铜钱上的字，有一次忍不住好奇的问李阿姨那是什么，李阿姨说她也看不懂，只知道是先生早年从大师那里求来的，能保一世平安。

陈民国手下偌大一个商业帝国，咳嗽一声整个业界都要抖三抖的人，其实所求不过是女儿一生平安。

陈少艾喝完牛奶觉得肚子里特别冷，甚至浑身都冷，哪怕从床底下钻出一只老鼠来和她聊聊天也不至于这么冷。她趿拉着回到床边钻回被子里，把暖气又调高了一度，闭上眼睛强制让自己进入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