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自诩是帝王的忠臣，而刚刚在听了女儿的一番话后，他的心就一直在往下沉。

就说是从天堂直接跌入了地狱也不为过。

来俊臣在武瞾珝还是个妃子的时候就为武瞾珝效力，可以说武瞾珝一步一步从后宫走到朝堂，从垂帘听政到坐上龙椅，都是有他的尽忠身影的。

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更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在朝堂的上位置，多年来他都以为自己是个明白人，所以他现在还活着。

可刚刚女儿那担忧的模样仍然在眼前久久无法淡去，自己离开的时候，女儿的话也犹然在耳。

人都说赤子之心往往最能看清世间万事，若是刚刚那些话不是女儿说的，而是别人，他大概会毫不犹豫将人抓走让那人知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那可是大不敬之罪啊。

不过女儿说的每个字都如尖刀般扎在了他的身上。

自己那纯净如天上雪莲的女儿，现在既然已经在为自己惨淡未来发愁，自己这个父亲还一直洋洋得意，觉得是自己在保护女儿，而实际上自己这个几十岁的人，却还不如个十几岁的女孩儿看的清楚透彻啊。

现在寒门子弟也逐渐有了自己的势力雏形，哪里还会需要自己这个刽子手，那些寒门子弟最是自命清高，也最是深感君恩，对自己的恶形恶状怕是也早就看不顺眼了，只要官拢门阀一倒，自己这帮大理寺的怕是一个都活不长。

到时候自己是反正两面都不是人，虽说自己做的一切都是陛下的命令，但是世人看到的只有自己的恶形恶状，寒门子弟对自己怕也是将自己当成了垫脚石，踩着自己上位，谁都不会觉得心里有亏，谁让自己是出名的小人呢！而官拢门阀世家子弟盘根错节，更是早就将自己恨到了骨子里，忠臣良将也或多或少的门阀世家有关系，不管是谁会很高兴看到自己死在自己的主子手里。

这些事自己从来都没有想过，不是没想过自己的处境，而是自己一直坚定不移的认为自己只要对陛下尽忠，陛下就会护着自己。

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若是自己已经不再有用，自己会成为陛下收买人心的牺牲品。

“父亲，我现在的确是没有了过去的记忆，可能我的记忆一辈子都无法恢复，可是不管我是不是有着以前的记忆，有一点都是不会变的，那就是你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不管我是贤妃，还是什么，你都是我的父亲。我不想做个孤儿，不想失去您，只希望您可以平安终老，而不是成为谁的牺牲品，成为人的刀下亡魂。若是你继续这样执迷不悟，看不清现状，还是站在跟大理寺的人一起站在寒门子弟那边，只有有和寒门子弟意见相左的，就会用尽手段，千方百计将人抓走，然后非刑拷打，最后人死在大理寺，那么你的死期将会不远。来家是因为您而存在，你不在的那天，来家的人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当然若是有一天您真的不在了，那么我这个贤妃，怕不是随您而去，在宫里的日子也会生不如死。陛下大概会为了不让忠臣寒心，不让对她尽忠的人有兔死狐悲之感，会让我继续做贤妃，只不过那就入宫冷宫妃子一样了，只是等着死而已。”来恩言的话不断的在来俊臣的脑海里重复。

重复的次数越多，来俊臣的心里触动就越大，他没想到自家女儿会说出这样的话，更没有想到自家女儿竟然将事情看得这般的透彻，分析的如此清晰，甚至一点余地都没有给自己的，直接给自己指出了自己想活下去，要站在的不是官拢门阀，不是寒门子弟，而是武将那边。

武将在朝堂之上势力不算大，很少参与政事，基本都是常年在外征战。

属于是除了只管打仗，其他不管的一伙人，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军用粮饷才会总是被门阀世家克扣。

自己女儿还真的是给自己找了一条好出路啊，放弃继续跟寒门子弟为伍与门阀世家争个头破血流，站在武将那边，不但可以独善其身，就算不能得到武将们的好感，至少自保是没有问题的，那些武将虽然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可是却个个都是说到做到，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硬汉子，绝对不会跟那些读过大书的寒门子弟一样，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

只要自己示好，并且帮忙，那些武将们一定不会看着门阀世家，寒门子弟为难自己。

而自己也可以从这个死局中挣脱。

只是那陛下那边要如何呢？

“来大人？来大人？”小东子抱着浮尘用手在来俊臣面前晃了晃，这来俊臣已经在门口站了一会了，脸上没有个表情，双眼发直，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之前陛下不是恩准他去见贤妃娘娘了吗？这人那么疼女儿，见到女儿应该心情大好啊！可现在魂不守舍的样子，哪里像是心情好，根本就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