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也对,杨郡丞,你便前头带路吧。”
话音刚落,杨易便连声称诺,从石砖地面上爬起,行为颇为狼狈,高德暗哂一眼,极有几分不屑的转过头去,刘晔倒是脸色不改,洵晏笑意如常,对两位大人道:“这宋城,本王庆熙四十二年隆冬之时来过,虽也没好好的观赏一遍,倒也称得上熟悉,”又将视线转向田夕问:“你外祖是宋城的,你可来过?”
“小时来过,不过现下,”四下望去店肆林立,往来百姓行色匆匆,不过是寻常的街景,田夕脸上闪过几分寥落道:“已不是小时的模样了。”而心中更是因自己这一局升起了物是人非的惆怅。
洵晏想起自己前世今生,也有了几分伤怀,口中不自觉的便溢出:“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她随口吟出的诗句直戳中了田夕的心事,田夕心下一骇,极力掩下震惊不安,抬眼向洵晏看去,却见她眼角眉梢都是疼惜温和,更是安慰的低声道:“陌生了的景物不如就不要了。等我忙过了,选一个晴日陪你城里城外的好好游赏。只当做来了一个不曾到过的地方,可好?”
是自己多心了,她根本不知道。田夕舒了口气的同时更是愧疚难安,对洵晏的亏欠几乎让她喘不过气,而她的那句陌生了的景物不如不要了更是让田夕狠狠一怔。即便再陌生,那存在过的痕迹永远不能消去,怎么能就不要了?明明是这般坚定着,脑海里却毫无预兆的出现洵晏得知真相后的愤怒伤心,那坚定一下子便失了稳力,四下摇摆。她竟是这样贪婪了,田夕苦笑。
殊不知这模样落到洵晏眼中就是对这她要忙完正事才能与她相伴的涩然了。她几个月来的确是忙于政事,少了与她相处的时光。田夕自然不是那种撒娇撒痴去求得夫君时时关爱的女子,她顾全大局,隐忍缄默,内心却难保不会寂寞怅然。洵晏自责了一通,下决心今后可千万不能忽视委屈了她。
杨易小心陪笑道:“王爷与王妃真是琴瑟在御,佳偶天成啊。”这话说的洵晏心里舒服,她凤眉一挑,看向高德和刘晔道:“在京城可没人这么说本王的姻缘。”
兄长死了不过七七便娶了他的遗孀,京城之人自然是讳莫如深,哪个敢说只是后来宝亲王与王妃的确恩爱,待五皇子遗子也是爱护有加,这几年皇帝的心意也有人揣摩出了一二,渐渐地便少了不好的言语,毕竟江山社稷为重,皇室融洽为要。
刘晔机灵的笑着道:“王爷王妃笙磬同谐,京城百姓谁人不知?正因为知晓,才不敢胡说,生怕一个不着意说浅了王爷的心意,传到王妃耳中可就不好了。”这话答得巧妙,洵晏笑看他一眼,神色间颇为满意。田夕一直都心不在焉,听得几人这么一说,面色依旧和婉,随着洵晏身边莲步轻移,心间已是风起云涌的痛意。
接下去月余,田夕都和洵晏一道住在驿站,洵晏本想第二日就陪她去外祖府上拜访,田夕说这时去少不得要多加规矩迎接的,打搅了老人安养,加上洵晏有公事在身不宜耽搁,说了好久才说通洵晏,等临行前再去住上一晚,聊表孝心就是了。
小小一个宋城,官吏之间盘根错节,与上头有着密切关联,洵晏与二位副使在城中走访了月余,依旧一无所获。那杨易看着是个胆小怕事的,实则精明缜密的狠,这个从那日城外的问答便看出来了,洵晏也不指望能马上就得出一份相关涉嫌名单,便从从容容的与两位大人提审了几次已沦为阶下囚的杨然,自然是无大收获。
“这可如何是好?”宋城水深至此,高德不免急了,再拖几个月可就过年了,皇上若怪罪办事不力,哪承担得起?
洵晏看了看卷宗,笑说:“高大人稍安勿躁。凡事总破绽。”在这宋城查,杨易等人多有防备如何查得出?在弹劾杨然时,她已通过第五商行的诸多耳目探听了个大概,这些年明察暗访,证据早已在握,此下不过缺个过程。话语间寥寥点拨了二人几句,案情瞬间柳暗花明。高德与刘晔如打了鸡血,又去四下奔波,这事办成了便是大功一件,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防止节外生枝,三人商定每每有了突破便陈密折上奏,也好叫皇上放心。
又过了三个月,案情也渐渐清晰,浮出水面,洵晏站在驿站的窗前,伫立凝视。窗外白雪皑皑,空中飞扬着粉尘般的雪粒,噼噼啪啪的打在屋顶上,来时院中的芬芳小花儿已然绝迹,被大雪无情覆压。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明日应当是个风雪不作的晴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