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便冷眼看着他的得意,挑起身前的一缕黑发撩到后面,极镇定地道:“你当陛下说了便是了么?满朝文武可答应?你当陛下当真要你做太子?你以为陛下果然待你好?哼,你与我一样,一点也不懂他的心思。真要对你好,便该是如待九郎那般,藏在羽翼之下多加关怀才是,你以为你招贤纳才,收买人心,陛下果真无一丝疑心?他为何从未提点于你?不过是从未想过立你罢了。纵使口头同你说了,也不过为了稳住你。”
他就这么胡乱说一通,却句句都点在要害上,魏王与他争了这么些年,为的什么?不过为一太子位,来日登基为帝耳,现承乾以过来人的姿态告诉他,皇帝心中属意之人并非他,而是九郎。他所作所为,皆是竹篮打水,到头来终会一无所获。
走到现今,魏王以为自己与东宫只半步之遥,猛然听了承乾的话,他竟有种这半步他一世都跨不过的紧张来。若是陛下当真想立他,为何无忌舅舅抵死不从?难道是无忌舅舅揣摩对了圣心?
魏王乘兴而来,疑惑而归。没看到离去时,背后承乾得逞怨毒的目光。
途经晋王邸,魏王带着不甘入内,彼时晋王正与妻妾追逐着玩,天真烂漫得很,魏王陡生不满鄙夷,要让一人永无翻身之日便只有卷入谋反之中。魏王上前同晋王说了一番话。
晋王便吓得发抖,急着寻人出主意,发现自己并无幕僚出谋划策,想起高阳曾助他数次脱困,连滚带爬的翻上马,进宫去讨主意。
晋王依高阳所言,跌跌撞撞地闯入两仪殿,扑跪在皇帝面前,痛哭流涕道:“儿与庶人元昌并无往来,儿绝无不臣不敬之心,阿爹明鉴……”
皇帝被他这突然的一下弄得懵了,大臣们也都看着他,皇帝忙拉住他,道:“无人说你同元昌往来!你说的什么混话,快快退下!”
晋王终于放了心,抹了抹苍白的脸上的泪,喘息着,正要退下,突然长孙无忌问道:“是谁说殿下同元昌往来?”
晋王想到高阳暗示他的要把四郎说出来,忙朝长孙无忌行了一礼,又朝皇帝道:“是四郎,四郎说儿牵涉甚深,不日将法办矣。”
众人皆变色。侍立在旁的武媚娘心道,若晋王此言属实,魏王便要无缘太子位了,如此,三位嫡皇子便只剩了一位。
念及此,武媚娘不由仔细看了看不明所以的晋王,那张俊秀的脸上还余泪痕,十分狼狈,看起来不似作伪。竟是个如此软弱的人,武媚娘将他同今上对比了一下,远不及陛下多矣。武媚娘给晋王下了个定义,颇为惋惜,转念一想,又觉,新君若是如此,许也不错呢。再要看他,竟发现晋王正略有些不自在的偷望自己。武媚娘吓了一跳,竭力端正了身姿,目不斜视。
晋王见那美人不看自己了,顿时失落了起来,听得皇帝令他退下,忙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退了出去,退至门边,忍不住又去看那美人,二人目光恰好又相触了,晋王心田顿时甜蜜起来,倒忘了来时的惶恐难安。
却说武媚娘见晋王走了,暗暗舒了口气,认真地听皇帝与大臣们谈论。
皇帝有所觉,颓然道:“昨日,四郎投我怀允诺,若他为太子,愿诛杀其子,百年之后,传位于九郎,朕赞其仁义,便许了让他做太子。今观九郎之言……”
褚遂良便直言道:“陛下若必要立魏王,请先安置晋王。”
皇帝感其言,怃然而泣:“立泰,承乾与治皆不得生,立治,承乾与泰可无恙。”始有立
治之心。
武媚娘听罢,默然道,陛下不得不忍痛弃魏王了,君王为天下当弃私爱(个人偏爱),要狠心的时候,必得下得了决心,不可瞻前顾后,最后反弄得不可收拾。
她又想,若要有所得,总要有所失,端看是否值得用那放弃的去换取想要的。
及散,皇帝便睡了,他近日仿佛苍老了十岁,精力不济。徐婕妤偷偷地来寻武媚娘,武媚娘见了她也欣喜,执手道:“婕妤怎么来了?”
徐婕妤做出不悦的模样,微笑道:“叫什么婕妤?怎么生分了?”
武媚娘笑笑:“阿徐。”
徐婕妤看了看四周,牵着武媚娘的手,将她带到一旁,忧愁道:“你与高阳殿下亲近,不若请她设法将你要了去吧,总好过在陛下跟前。”陛下近日越来越多疑了,甘露殿杖毙了好些宫人。她很为武媚娘担忧。
武媚娘不禁又想起那个有得有失的感悟来,淡淡的笑了笑道:“我走不开的,殿下若真为我去求陛下,陛下不会答应,且还会杀了我。”她留在陛下身边,有性命之忧,却可习得治国安邦之道,她求助殿下,殿下为她设法,兴许能走兴许走不得,若走,她凭什么?她无安身立命之道,必受制于人,尤其这人是殿下,她更不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