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认真的看向她,真挚道:“陛下万乘之尊,凡事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晋安心虚,极力做出愤慨之色:“我还能谋害生父么!十七娘之语太过伤人了!”
高阳扬起下颚,轻蔑道:“试一下又不费事,你怕什么?”
晋安握紧双拳,还欲再说,高阳又打断她:“还是十三娘心虚了?”她一直都注意着座上皇帝的神色,也正是如此,她的心才一点点定下来。
晋阳轻抚新城的后背,示意她莫怕,口中声援高阳:“无事是最好的,也不是说非要试出什么,不过谨慎一些。”又堵了晋安一回。
这时若再看不出那酒有古怪,便是傻子了,这殿中便没有一个不是人精,谁都不敢轻易开口。
晋安一面心慌不已,一面绞尽脑汁,欲出这困境,然而,已无需她再说什么,皇帝放下了那酒盏,扫视殿中,最后将目光定格在晋安的身上,不紧不慢地道:“这酒,事定之后,便赐给你了。”他知道,之所以作势欲饮,不过是给了晋安最后一个机会,做父亲的总不忍心当真开口杀亲子,哪怕是早已厌弃的。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晋安已知自己惨败,殿外御林脚步一致地跑进来,拿下晋安,退了下去。
高阳一言不发的坐下,案下轻轻抚慰晋阳,晋阳回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皇帝不再说话,往凭几上一靠,只闭目。殿中一片寂静。
直到半夜,蜡烛又换过了三回,长孙无忌快步入内,跪地禀道:“情势已控,东宫诸人皆已拿下了。”
皇帝一点头,声音无悲无喜:“知道了,卿退下。”
长孙无忌退了出去。
皇帝目视殿上众人,笑了笑,十分阴森,指着案上的酒盏,道:“这里头放了□□。”
即便有所预料,高阳也不禁颤了颤。
皇帝垂下眼,毫无感情的道:“拿去给她灌下。晋安公主逐出宗籍,废为庶人。”
众人都忍不住发颤,低垂着头,一个字都不敢说。
皇帝哼笑,挥手道:“都自去歇着吧。”顿了顿,又道:“十七娘留一留。”
众人按尊卑秩序退了出去,人小的皇子公主则由乳母抱着,整齐划一,半点多余的声响都没有发出。
高阳仍坐在坐上,待殿中的人都走光了,她方站起身来,叠膝跪坐到皇帝的面前。
皇帝见她不慌不忙,很沉得住气,便道:“你知道那酒有古怪?”
高阳回道:“儿猜疑的。”
“为何?”
“十三娘本不是肯醒悟之人。”
皇帝骤然发怒:“她已不是我家的人!”
高阳一愣,心底发寒,口中吐出了一个新的称呼:“是,李庶人。”
“又为何先前不说?”
“儿与她同为陛下之女,且无证据,不敢擅出声。”不说,是因怕皇帝不信。
皇帝道:“那后面又为何说了呢?”
“恐阿爹受损。”
皇帝点点头,一双冰冷的眼睛如一座千年古井,无波无澜,却让人莫名的心底生寒:“你很聪明,往日便见你是透彻的,不想竟如此观察入微,洞察人心——庶人李氏身边的婢子你收买了多少?”
☆、第三十四章
殿中一片寂静,静到能听见各自的心跳。
十二盏铜枝油灯经过帷幕的风一吹,微微晃动。武媚娘站的不远,看着高台之上那对坐的父女,掌心满是滑腻的冷汗。她在为高阳紧张。
高阳不知武媚娘在为她着急得手心出汗,她贯注了全部的精力应对,极力平息自己战战兢兢的心跳。晋安坐反,她身边的人一个都跑不了,必要审问,到时,免不了牵出来她收买晋安身边的宫人的事来。便想趁此先坦白。高阳想得明白,一件事风评如何,端看起先如何圆,圆的好了,便是造反,也是为了苍生黎庶,圆不好,忠君爱国也是犯上作乱。
高阳有意借她知晓那酒有古怪引出她对晋安身边的人做了手脚,不想陛下的动作远比她想的要快,他已知道了。
想坦白从宽是不行了,就必得另想法子,他们都吃过晋安的亏,最好,便是激起陛下与她一起同仇敌忾。
高阳直视皇帝那双古井一般波澜无惊的双眸,慢慢的道:“十中一二。”
武媚娘紧张地看了眼皇帝,琢磨皇帝此时究竟是如何想的,若她是皇帝,面对此番境况,又该如何处置,极力地试图从中辨析出自己能为高阳做什么。她的目光挪到高阳身上,意外发觉此时沉稳有度,举措不惊的公主,同她往日所见的全然不同。她所见的公主总不正经,爱占她口上的便宜,端的是平易近人,而眼前,纵使眼角眉梢都内敛,却掩不住骨子中的千般尊贵万般矜持,那一身华贵的广袖长裾,非皇亲不得僭越佩戴的美玉金饰,却不是它们使公主高人一等,而是因公主,它们才高不可攀。武媚娘略有些失神,随即又被皇帝透着不悦的低声嗓音惊醒,重又提心吊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