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健康,从无病痛的高阳公主乍然一病,是一件不小的事,不止妃子公主们嘘寒问暖,太子、魏王、晋王三人一个不少的都派了近侍来慰问,再有宫外长公主、命妇、郡主都各有心意。
“好了好了,坐得远些,过了病气你也该吃药了。”高阳摸摸正拽着她的袖子瘪嘴欲落泪的晋阳的耳朵,笑着劝道。
晋阳不肯,就算没风寒,她也每日都在吃药的,孙思邈给的药方,一日也不敢停。见宫婢捧上药,她忙去端了过来,要喂高阳喝。高阳怕拒绝了她哭,便低头就着她的小手喝了,晋阳人短,看不到高阳的进度,倾得太快了,差点将高阳呛到。饶是这样,高阳也不忍心说她一句重话,晋阳还拎着手绢要给她擦嘴角的药渍,高阳也由着她,擦干净了,方道:“好了,看也看了,你回去吧,过会儿不定还有谁要来,堵在殿里,也憋闷的很。我过两日好了,就去找你玩。”
显然是不让她留了,晋阳只得包着一包泪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高阳看得好笑,让人将她宫外买的木偶给十八娘送去,哄一哄孩子。
晋阳公主走了没多久,韦贵妃携几位公主妃子们又来了,高阳觉得自己病了比没病的时候还累。
武媚娘是快入夜时候来的,那时安仁殿正好闲下来。高阳正要喝药,一听,笑了:“快请进来。”
武媚娘一进来,就见高阳不时地以目示意那琉璃药碗,武媚娘无奈,只得主动道:“我来服侍殿下用药罢?”
高阳做勉强状:“怎么好意思劳驾才人呢?这碗怕是凉了,竹君,换热的来。”说罢还朝武媚娘温柔的微笑。
武媚娘:“……”殿下意图你好明显。
药很快就换来了,武媚娘用一柄汤匙舀了,在嘴唇边吹了吹,喂到高阳嘴边,高阳皱眉:“烫呢。”
武媚娘很柔顺,依言又吹了吹,再送去,高阳满目歉然,若是嘴角的笑意能隐隐就更像了,她道:“凉了。”
武媚娘算是知道公主任性起来你就只能依着她,只得又舀了新的来,这回掌握的时间刚好,高阳仍不肯喝,叹息:“怕苦。”
武媚娘请托竹君道:“还请这位姐姐为殿下取蜜饯来。”
竹君面无表情的福了一福,退出去了,她知道她家公主就是想欺负人。
等竹君回来,公主又有新的话说了:“冬日汤水易凉呢。”
武媚娘一言不发的听她说下去,果然,公主殿下美目弯弯,笑着道:“才人为我尝一尝药罢?”
任谁一进来便受连番捉弄都不会高兴的,武媚娘心下有些生气了,但见高阳目含期盼的望着她,又气不起来了,不只是“不从她言恐见罪于她”,还有“她既期盼,我不忍令她落空”,哪怕明知公主是在作弄她。
就当是她病中无聊,给她解闷吧。武媚娘收回汤匙,自己抿了一口,从舌尖苦到心间,眉头都苦得皱起来了,高阳这才得逞一般笑起来。
看她一笑,好像一切都值得了,武媚娘无奈,眼中却忍耐不住得泻出几分宠溺来:“温热刚好入口,殿下就用了吧,不然就要错过时辰了。”进药是要按时辰的。
高阳总觉自己对阿武控制不住地心软,阿武对她又何尝不是?她也没换一碗新的,痛快地喝了。
竹君同情地望了武媚娘一眼,收拾了药碗下去。
另有宫婢来为高阳掩被角,往炭盆中又添了碳。
房中更暖了,高阳就这么靠着,与武媚娘说起话来:“你平日生活,可有不便之处?”阿武平日做些什么,她是不知道的,倒是记得阿武与一个徐姓女相好,可惜升了婕妤不能做伴了。
武媚娘回道:“一切都好。”心里犹豫着要不要说,欲请托殿下,助她直上青云,来日必不负今日所付。
她目下的道行,在高阳眼中一点也不够看,高阳叹息,还需磨砺还需磨砺,说来还有的是时光,但高阳不知怎么就是操心,这样单纯可不行,这样一味只想着与安仁殿交好更不行,她没想让阿武一心侍奉陛下,但,她必要得到磨练,后宫这地方,若有贤后,能得安宁,若无贤德之人管教,便是个各显神通的地方,阿武,怎么可以这么单纯呢。她们有什么交情,她竟要将希望寄托于她?
说来说去,就是觉悟不够高,眼界不够宽。
高阳觉得她真是操碎了心,就这么谴责地看着武媚娘,武媚娘让她看得心虚,垂首不语。
“你说罢,你要什么?”高阳觉得有必要点醒阿武。
武媚娘有些事看不得太清,但很敏感,已听出公主话中含不满,如何敢言?
高阳便道:“你的心思,我猜不中全部,也知道个大概。”顿了顿,缓缓道:“没有谁会无缘无故的帮谁。你一与我无助,二与我无益,今日我若应承了你,你反倒该生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