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撇开头,不理她。
新城继续:“笑一笑,笑一笑。”
太平不屑地吐了个泡泡。
新城:“……”还是十八娘好玩。
仿佛听到新城内心的召唤,十八娘来了,板着面孔,身后还缀着满面无奈又带纵容的高阳。
到室内,高阳松开晋阳的手,与她一起跟太后见了个礼。武媚娘自然是让她们快坐,目光是落在高阳身上的。
在场之人皆是心知肚明之人,武媚娘也无需遮掩,她就看着高阳,往一旁让了让,身边空出一个位置来。
意味明显。
高阳像没看见一般,走到一旁坐下。新城见她一个人独坐在那边,就把太平递过去陪她。太平动了动脑袋,又吐了个泡泡,黑溜溜的小眼睛看到高阳,却是很给颜面的笑了一下,玉雪可爱。
晋阳不欲多留,看看高阳,高阳微微颔首,三人便一齐告辞。
这般齐整的同进同出,委实让武媚娘黯然,什么都不做,眼睁睁地看着殿下从她身前走掉,她就不是武媚娘了,于是——
“十七殿下且不忙走。”
高阳身形一顿,晋阳碰了一下她的手臂,担忧地望了她一眼,与新城先出去了。
殿中顿时一静。太平在高阳怀中挣扎了一下小身子,见无人搭理,张张小嘴便哭了,哭声像小猫一般嘤嘤婴的。
武媚娘松了口气,忙道:“大约是肚饿了。”令乳母来抱走。
小电灯泡没有了。
高阳又退回远处坐下,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来:“太后有何吩咐?”
武媚娘沉默了片刻,轻柔道:“离我近些。”
高阳不动。
像是在赌气,又像是有意远离。武媚娘不知她究竟怎么了,虽说未到十年,也有九年了,这么漫长的岁月,她们是变陌生了么?她走下榻来,坐到高阳身前。
高阳神色淡淡地看着她,不为所动。武媚娘只能小心试探着去触摸高阳的心意:“这几日很忙?”
“忙,有无法决断之事,我皆付于中书,想必会有人将本章递入,请你定夺。”朝堂里有什么事,纵使武媚娘足不出户,也知道得一清二楚。既如此,何必再问。
武媚娘神色一僵,很快便坦然道:“我知道,但我想听你亲口说,自你口中所出,与宫人上禀,如何一样?”
高阳撇开头,不想听了。
看她这别扭的样子,武媚娘明白过来了,温声道:“今日别走了,往后都别走了,芙蓉园离皇城远,省了你每日早起入宫,夜幕出宫,这般可好?”
高阳回过头,定定地与她对视,冷静地开口,一字一句道:“我不会留宿内廷,这座宫宇于我而言唯有苦涩,而无半点欣愉。”她曾不顾一切、费尽心机地从这里带走一个人,那个人却终究挣开她的怀抱,自愿回到这里。
武媚娘身形僵硬,看着高阳,紧紧地皱起眉来,有些话一说出口便满是伤害与不堪,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她几乎要冲口而出,然而望着高阳冷静的面容,她的声音,终于还是随着她的心软了下来:“你不喜欢这里,那便不住这里了,大明宫已都建好,我们搬去那里可好?”她早就令人加速营建大明宫,便是要与殿下搬去那里。这座前朝留下的古旧宫宇,岂止只是让高阳心有哀戚。
武媚娘在告诉高阳,你要怎么就怎么,什么都听你的。高阳站起了身,无所谓道:“此宫中事,太后自决断便可。若是要说这个,太后寻有司去办就是。”起步欲走,手腕却被一只湿热的手抓住了。
武媚娘在紧张,乃至掌心都发了汗,她已多日不见殿下,殿下再走,何时再见?她仰起头,看着高阳,良久,方轻启朱唇:“殿下,我回来了。”
如此漫长的分离,我回来了,你可愿再接纳?她眼中有期盼,有急迫,有绵绵无尽的情意,全部都流露在外,高阳不是不心动,过了许久,她终究挣开了武媚娘的手,偏过头道:“今时不同往日。”
高阳说罢便踏着沉稳的步子走了出去。
她没说接纳,亦没说不接纳,只言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情形,同那时的情形自然是不一样的,所以,所做的抉择也不同了么?武媚娘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怔怔地坐了许久,直到采葛进来,惊呼着将她扶到榻上躺下。
太后一月后重返朝堂,宣布的第一件事是举宫迁入大明宫。皇帝无知,太后临朝,一切事,皆由她做主。中书省俱臣服于太后,形若虚设。
再过数日,诸藩入京朝贺。诸王赴京,不带兵刃,因不知京中情形究竟如何,不论是高祖诸子亦或太宗诸子皆是试探而来,入京便见戒备森严的甲士,心中震慑了一番,再见伏听太后诏令的诸臣,不知诸王究竟作何感想,总之,是安安分分地来,又安安分分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