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朝那些仆役挥了下手,他们便都退下了,晋阳跑到高阳面前,仔细打量了她的脸色,而后道:“我才听闻,你……”她彼时在骊山,不通音讯,一知晓,全然无法相信,立即便赶了回来。
高阳看了看她的身后:“二十娘呢?”
晋阳一愣:“她先回宫去了。”新城也是关心的,她关心陛下变成了昏君,武氏她也见过,万想不到她是这样的人,更有种受到蒙蔽嘲弄的生气,“大概是去找九郎了。”新城话不多,但极少留情,这也是往日晋阳总觉她太过固执的原因,不留情面。
高阳扶额:“这一事,你不要管了。”
晋阳跺脚,急道:“你可知外面说成什么样了?再有你……”她很觉得高阳受了委屈。
高阳却不愿她掺和,无他,晋阳对她本就有点不一般,单为这,她也不愿她掺入,不会如对竹君倾吐那般对她流露半点对阿武的思念,更不会对她说半句对阿武的不满怨恨。
“御史参我,到时我会具本自辩,你放心我不会吃亏的。”
已经吃了大亏了,晋阳伸手抱抱高阳:“你不会孤军奋战。”她到此时已基本猜透高阳的想法了,眼下这情势,最好就是撇清。
她松开高阳,道:“小时候一直是你维护我,现在我能出力了,不会有半分退缩。”她说完就走了。
进宫直接去找皇帝。皇帝已经被新城骂过了,新城言语简短,却字字珠玑,直接就说他好色无德,现在晋阳来了,骂他不恤手足。
皇帝道:“说我色我认了,谁不慕女艾?说我不恤手足,这又是从何说起!”
晋阳怒道:“十七娘怎么说?你一道诏书就接人进来,可曾想过十七娘的处境。”
皇帝语塞。
晋阳道:“事缓则圆,你又急的什么?”
皇帝红着脸:“让他们说一说就是了,朕会护着她的。”
“先护好你自己吧。”晋阳愤然而走,不久宫中便有传言,高阳长公主被不懂事的皇帝气到了,半月不曾出门,又说武氏是皇帝驾临公主府时自己看上的,高阳殿下当日就不许,赶了皇帝走,谁想当夜皇帝不问高阳直接下诏,置她于不义。故而高阳殿下赌气,未曾自辩。
流言从宫中起,流出宫外,高阳的形象被挽回了大半,御史们也不好意思参劾这个受害者,只能将笔头对准皇帝。皇帝苦不堪言,他现在也觉得自己不厚道,很对不住高阳,不好意思再跟她问策。
高阳一听就知道是晋阳在帮她,也没说什么,收拾了衣物到骊山去了。汤泉要冷一些的时候去才舒适,有意趣。
高阳在那里住过三个月,一日醒来,窗外满枝积雪。
下雪了,骊山有梅园,映雪梅花格外的傲然凌寒,她一身白裘,行走其中,积雪不时从树上坠落,散落到地上,前方是花如碧玉萼如翡翠的绿萼梅,高阳远远地望去,仿佛看到谁浅笑吟吟地站在那里,目如秋水,色若春花,芙蓉如面柳如眉。那一道记忆中的身影,竟是如此动人,令人神往。
她也不想总想到她,心却完全不由她,往日的甜蜜皆成了讽刺,她不怨阿武,她为她而去,但她怨自己无能为力,也无法原谅阿武一意孤行。
她们之间的结,永远打不开。
临近正旦,李君羡终于抵京,委命书下了之后,他多留了一月等接任的太守,而后再行交接,一直忙到现在,方回到长安。
李君羡一入京,便先入宫陛见,陛见之后,直奔公主府,连家门都未入。高阳为腾出空儿来见他,也回京来了,在正堂接见了他。
李君羡一入门纳头便拜,言辞恳切:“无殿下,无我今日,臣忠于殿下,万死不辞。”
高阳笑,令人扶起他,道:“公之忠心,朝廷体鉴。坐下,无须拘束。”
李君羡撩起衣摆坐了下来,听高阳指示,高阳道:“公主政兵部,先求稳,陛下登基近两年,多处无力接近,盖因国舅相阻,公听陛下的,立足稳了,再图御林。”现在有长孙无忌把持,很多地方,她也插不上手。
“御林?”李君羡大为不解,此处干系甚重,除了想逼宫的,谁会在御林动手脚?他大为惊骇,高阳笑道:“公想岔了,御林之忠多勋贵子弟,与其结好,便是善缘,他们出了御林或主政一方,或在京居要位,百利无害。”
这套说辞看似在情在理,但又有漏洞,殿下与勋贵子弟已多结好,何必再通过御林?殿下本就经营了一个圈子,里面都是权贵,御林之中虽是勋贵子,但多年幼,又良莠不齐,无可为大事,殿下又何必花这个功夫。李君羡总觉得殿下是心有成算的,却总摸不透她究竟想做什么。总不致真想逼宫吧?平日也未见殿下与诸王往来,她没道理去逼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