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公主安静地跪坐在书案后,面前摊着一幅字,正是晋阳先前匆忙出去,写了一半的字,她眼眸低垂,神色严谨认真地欣赏着这一幅已然出神入化的书法,听到开门声,还轻轻颤了一下,似乎被吓到了。
新城公主是晋阳公主的亲妹妹。长孙皇后过世之时,晋阳才三岁,很是懵懂的年纪,自己都顾不好自己,一心依赖着高阳,自然就不懂要照拂尚在襁褓的新城公主。但长大后,知道了二十娘是她的同母胞妹,她便对她多有照顾,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二十娘的性子非常的不讨人喜欢,一度还怀疑是不是乳母不尽心,欺负了公主,造成了现在这孤默寡言的性子——她小时候就有一个乳母不尽责,还是十七娘帮她打发走的——于是还常去新城公主那里看着,已显殿下虽小,却不是任人欺凌的。然而,即便如此,新城公主的性子却是拧不回了。
就像此时,她抬起头来,看到了走入书斋的晋阳,却没有半丝笑容,只是稍稍前倾了身子,依礼拜见:“见过十八娘。”
“何须多礼?”晋阳端庄地笑道,没有半点在高阳面前的娇憨可爱,她走到一旁的长几后坐下,招呼着新城道:“别坐在那,过来饮茶。”
新城依言起身,提着裙摆,缓步走了过来,端正地在晋阳的对面坐好,有婢子奉了新烹的茶进来,顿时满室茶香四溢。
“这是十七娘那里拿来的,南人惯爱的饮法,味道不差的,你尝尝。”长安多是将茶饼与葱、姜等调料同置而煎煮。晋阳端起茶盅,饮了一口,见新城仍未动,便劝道。
新城仍是没动,只是看了那茶烟袅袅的茶盅一眼,抵触地摇了摇头。晋阳道:“你不喜欢,便令人换别的来,乌梅汁可好?上回见你喝的就是这个。”
新城公主便显出了一丝笑影来,轻轻地点了下头:“嗯。”
到底是自己的妹妹,哪怕不喜欢她沉默狷独的秉性,也是希望她能开怀欢乐的。见她笑了,晋阳也微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一道月牙,转头去吩咐宫婢做乌梅汁送来,还特意提了一句,少搁些糖。
新城听着,眼眸中显出一丝暖意,问道:“你去了何处?”
说起这个,晋阳便不开心,弯弯的眼睛一下子搭了下来,淡淡道:“写字写累了,苑囿里走走罢了。”
新城敏锐的发现晋阳情绪的变化,想了想,问道:“遇见十七娘了?”说罢,又自摇了摇头,十八娘见了十七娘就没有不高兴的时候,可若不是十七娘,又有能让她这般气急败坏?那粉嫩嫩的两颊都鼓起一点了,必是受气了。
一说到十七娘,晋阳的情绪便更低落了两分:“不是,我今日不曾见她。”
果然,新城了然,即便不是十七娘也同十七娘相关,便道:“我也多日不见她,我们一道儿去安仁殿。”
分明是询问,却被她说成了斩钉截铁,晋阳想到武氏,就不想主动去见高阳了:“不去,你若想去,自去就是。”
新城沉默了一会儿,便站起身道:“告辞。”
说罢就走了。
如此干净利落。
晋阳都不知说什么才好,不可避免地就想到二十娘这样沉默寡言又直统统的性子,往后怎么好。
不及她忧愁完,高阳就来了。
高阳是无需通禀便直接入内的,一进来,便笑着道:“二十娘说你想我却懒得动弹,要我来看看你。”
晋阳愣愣地看着高阳:二十娘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怎么了?发什么愣?”高阳悠然地到晋阳的身侧坐下,支起一条洁白如玉的手臂,撑着下颔,眼眸戏谑地望着晋阳。
晋阳脸一红,欲言又止,想来想去,还是不愿提及武氏,再提也不过让十七娘徒生烦恼罢了。便道:“有些困乏,本想明日再去见你的,不想你就来了。”
宫婢送上先前要的乌梅汁。乌梅汁盛在剔透华丽的琉璃杯中,液体浓醇清爽,带着一□□人的果香。高阳便接过喝了一口,酸酸的,生津解渴,晋阳无奈道:“那是二十娘的,她没喝就走了。”
“嗯?要给她送去么?我都喝过了。”高阳一脸无辜。
“给她做新的再送去吧。”适才说到乌梅汁,新城都笑了,想来是很喜欢的,晋阳不可避免的说到新城的性子,“量窄倔强,不与人言,怕是要吃亏呢,也不知怎么才好。”这也不知是第几回晋阳为新城担忧了。
高阳也是这样觉得:“刚则易损,若是无事倒好,一遇上磨难,恐要受损,现在让二十娘软和一些,也是不行了。”她不免想到武媚娘,刚则易损,阿武心心念念要同她在一起,若是终不得所愿,不知又会是个什么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