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本演绎(238)
就算当时的场景模糊不清, 重回旧地,潜意识自发地直观地发挥作用。
正是一天之中温度最高的午后, 路旁树叶蔫蔫儿打着卷, 寒意却不屈不挠钻入她心肺。
她回到了逃生之路的起点。
当她从冰冷湖水爬上岸,即便满身是血,依然有朴实的村民拦下她, 问她出了什么事, 带她去村卫生所,又从家里拿来gān净衣服给她换。大夫的妈妈特地起chuáng给她煮了十个jī蛋,因为一滴血得用三个jī蛋才能补回来。
老太太张罗给她煮红糖水补血,她却出于不知名的恐惧再度遁入夜幕。
她在黑夜奔走, 想过等她逃离那一切,她一定找机会报答送她去卫生所的阿姨,医生和老太太。
那夜黑得不太纯粹,她记得红色铺天盖地,鞭pào声一阵一阵,经过村舍,一尊尊舞刀弄枪的门神怒视着她。
她辗转回到海城,找到落脚点,补办身份证件。
等到开学,她完全忘记了以前,忘记了那夜的兵荒马乱,和万千同龄人一样,过着平静而又茫然的大学生活。毕业后,她成为庸庸碌碌的蚁族——窝在群租房小小的单间,只做短工,过着有没有明天都无所谓的生活。
直到去年,她在邮箱翻到一封招聘邮件,她向侦探的一周工作室投递简历。过五关斩六将,最终成为侦探的助手及……搭档。
有些事情经不起深思。
她贪图安逸,于是让大脑继续封锁记忆。她告诉侦探,不好的东西她不要想起来。她真的不想记起往昔,所以,她没有及时想起公社,以及公社的可怕能量。
那段不堪回首的时光,她总是很轻易混入目标周围——“博士”指定的目标家总是有清洁工、家教老师甚至家庭护理的空缺。
每次,她都能提前拿到保险箱位置,门禁密码,房屋结构图,户主行程表。
公社有张细细编织的网,针对每个目标量身定制一套乃至多套方案——无论那些人家在寻常人看来多么可望而不可即。
公社对目标尚且了若指掌,她这样的虾米怎么可能轻易逃走?
哪怕所谓的“轻易”轻易是寒冷冬夜的破釜沉舟,是最终导向鱼死网破的绝望。
身负重伤的年轻人在这座游离于现代社会的小城很显眼,“博士”想要抓回她根本不费chuī灰之力。
但她不仅逃走了,甚至迷迷糊糊回到海城,过起普通生活,她补办的银行卡里还有一笔不多不少够她紧衣缩食生活两年的费用。
公社是化整为零的怪物,散布人类社会藏污纳垢的罅隙,于暗处窥伺。
要找她易如反掌。
为什么她能一直得过且过?
她恐怕并不是被抛弃的棋子,公社把她放置在不为人注意的角落,等待必要时机,再用她达成某种目的。
无论她愿不愿意。
那么,公社的目的是什么?
*
车身微微一震,慢行了几米,缓缓停下。任怀成从外面打开后车门,让刘卓下车。少年站在车外,视线在背包上游离。
半分钟后,星琪把包递给刘卓,慢吞吞地下了车。
任怀成主动道:“老人家不喜欢机动车,我们得走一段。”
星琪没问他老人家是谁。她乐观地想也许要见的人是“处长”的客户,而不是公社的主要人物。
各区域的“处长”和公社属于合作关系,并不是上下级。
直白地说,销赃的“处长”有自己的渠道,只要给钱,什么事都可以拜托给他们,至于能不能完成,就是另一回事。
但她感觉到刘卓很紧张,和看不一样,情绪的触角和波动通常只有同类人才能察觉。
她记得小男生,有次侦探让她去勘察海城尚未被监控网络覆盖的空白区域,男生故意露脸,然后跟踪了她一段时间。
对小偷——甚至任何gān坏事的人——来说,露脸是大忌。
那位博士就很喜欢化妆,从来不显露真实面目。
进入林间,四周蛙鸣虫鸣,任怀成随口问刘卓在海城主要做什么。
刘卓大咧咧道:“送外卖送快递,有时候当服务员。”
说这些时,他望着星的背影,他多么羡慕她、崇拜她。
他在心里补了句:有时间也会学习。
星是大学生。
公社唯一一个。
星琪不怎么留意他们的jiāo谈,踩着林间柔软的海绵步行道,她隐约看到另有一条过车的沥青路在草叶间——这地方和羡鱼村一样,虽说打着复古的旗子,该有的基础设施一样没少。
这地方有山有水有动有静,风清气慡。
虽说靠近水域,倒不显得cháo湿,是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出了林子,远处的青瓦白墙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