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请”,可许曜之感觉自己是被强拿入临淮行宫的。
在秦王一行还没有到临淮之前,许曜之早就听到了风声,知道了秦王来临淮的目的。如今受了这样的“礼待”,许曜之知道他是不医也得医了。
跟着府卫穿过长廊,走过竹径,来到了【春雨间】的庭中,还没踏上石阶,他便听见了小阁中的抽泣声。
怕是,棘手!
许曜之心头一凉,哪里还敢迟疑一分?他快步走上石阶,来到了小阁门前。
府卫拦住了他,“你是何人?”
“临淮,许曜之。”许曜之简短介绍后,往房中看了看,床前的屏风已经被搬到了墙边,床前站着三个人,从衣饰上很快便能看出,男子是秦王殿下,女子是秦王妃,另一个素衣姑娘——她手指搭在病人的细瘦手腕上,眼圈通红,想必是医治小郡主的医女。
这般年纪轻轻,便能近身医治小郡主?
许曜之颇是惊讶,余光只轻轻一瞥,便瞧见了一旁跪地瑟瑟发抖的行宫太医们。
“许公子!”秦王哪里顾得自己满脸泪痕,“救救我的阿缨!”他像是看见了最后的一线希望,挥袖道,“让许公子进来!”
府卫们恭敬地往后退了一步。
许曜之带着手链与脚链走入了房中,红染泪眼朦胧地看了一眼,眸光不由自主地微微一亮,又急忙低下了头去,紧紧地揪住了衣角。
绿澜的小脸也哭花了,小郡主是她伺候过的最温柔的主子,怎么就不能长命百岁呢?
秦王妃忍泪回头,来不及吩咐府卫把许曜之身上的铁链去了,许曜之便在床边跪了下来,仔细地望了望小郡主的面色。
秦王妃不敢打断许曜之给阿缨望诊,她忧心忡忡地往后退了一步,心疼地盯着意识越来越模糊的燕缨。
秦王扶住了秦王妃瑟瑟发抖的身子,哑声道:“阿缨是个坚强的孩子……”剩下的话他忽然说不出口了,看着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的阿缨,他忽然觉得让她坚强,是对她的最大苛刻。
这十七年来,燕缨其实活得很苦。
秦王妃哽咽地低下了头去,眼泪沿着脸颊无声滑落。
许曜之眸光一沉,伸手探了一下小郡主的颈脉,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楚拂。
楚拂不懂他眸底涌动的复杂眸光,也不喜欢他看她时候的神情,她肃声提醒,“久闻临淮‘许氏十八针’针法无双,还请许公子救救郡主。”
“针囊给我。”许曜之对着她伸出手来。
楚拂眸光往下一看,这青衣公子的腰间分明就悬着一个针囊。
“人命关天。”许曜之知道她看见了,可他继续坚持索要,“再迟疑,我便救不了郡主了。”
楚拂倒吸一口气,单手把递到了许曜之面前。
许曜之匆匆扫了一眼搁在最上面,方才用过的那几根银针。他注意到了银针针尖上的黑色,他却没有动手取针的意思,反倒是探上了燕缨的脉息,闭眼仔细诊脉。
楚拂焦灼不安,悄悄地望向了小郡主的脸。燕缨努力翘着唇角,淡淡的笑容倔强又温暖,她是这般努力地想要活下来,因为她还有许多事想做,有许多话想听。
生老病死,本是人之常情。
医者也是凡人,面对病家,有时候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偏偏这一回,楚拂打从心里觉得难受,她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这样一个鲜活的小郡主折了。甚至她还有些后悔,若是能多学一些医术,若是能再读些医书,若是这四日她能对小郡主少些防备,若是能多依她几件事,若是……
不知不觉间,她的视线又模糊了起来。
她想抬手擦泪,手臂抬到了一半,她发现燕缨揪着她的衣角,还是没有松开。
傻郡主。
楚拂强忍泪意,放下了针囊,跪在了床边。她双手合握住燕缨冰凉的手,凑了过去,呵了好几口热气,搓了搓燕缨的手,给她好好暖着。
许曜之睁开眼便瞧见了这一幕,他有些错愕,可来不及多想什么,便扯下了腰间的针囊,将针囊摊开。
他温柔地将小郡主的脑袋偏了偏,很快便沿着小郡主的颈侧落下针。家学多年,这十八式银针已经烂熟于胸。行针到了半途,他忽地意识到了什么,余光暗暗地瞥了一眼楚拂。
楚拂并没有窥看他许家独传的心思,她凝神看了看燕缨的气色,继续给小郡主搓揉小手——手上穴位众多,尤其是中冲,连心大穴。
她并无偷学之举,许曜之反倒觉得自己小人了。当下愧然,便不再想那些事,继续施针,将小郡主血脉中窜动的毒液压制下来。
陈年旧毒,本该强行逼出一些,可现下小郡主实在是太过虚弱,只能先把旧毒散到各处经脉之中,先让小郡主吊好这口气,养些时日,再谋其他祛毒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