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瑾侧耳倾听,哭声凄凄,每一声都是断肠之音。
“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楚拂放下了车帘,哑声道,“活秦王、府一门,临淮百姓或有不哭的一日。”
可若是活天子一人,秦王、府上下哪个能逃过天子的屠刀?
这几日她给天子诊脉,天子虽然不能说话,可那眸底那鲜血一样的愤恨楚拂是看得清楚的。
萧瑾若有所思,喃喃问道:“你在大陵弑君,也是这个理由么?”
“虽是蝼蚁之命,却也是活生生的人。”楚拂慨声回答,语气真挚,“学医久了,仁心或多或少都会生一颗吧。”
萧瑾安静地重新审视眼前的楚拂,这姑娘身上总有她猜不透的地方。可不知怎的,即便如此,萧瑾还是愿意信她。
或许只因她的那句——仁心或多或少都会生一颗吧。
“弑君凶险。”萧瑾最后只能提醒她这一句。
楚拂轻笑,“没有比我更懂自保的人。倘若事情败露,王妃也只管与我撇清关系,暗中帮我把消息递出去,我也不一定会死。”
这是一场以性命作筹的赌局,楚拂好像占了七成赢面,不然她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楚大夫是不是小瞧我萧瑾了?”萧瑾忽然也笑了。
楚拂没想到秦王妃竟会说这句话。
萧瑾笑容浓烈,这得意的笑脸让楚拂不禁生了恍意,好像眼前含笑看她的是二十多年后的燕缨。
“楚大夫,等临淮彻底平静了,可否与我说说你的那些当年事?”
“王妃?”楚拂在萧瑾眼底看出了赞许之意。
萧瑾干脆地又道:“听我先说也行!”
楚拂复杂地笑了笑,“民女只怕会让王妃失望。”
“你可比刘明那中年汉子赏心悦目多了!”萧瑾突然打趣一句,语气却极是认真,“阿远有刘明这个至交,我萧瑾也该有个至交!”说着,萧瑾笃定地道,“楚拂,你这个江湖朋友,我认定了。”
楚拂听得又暖又无奈,等她与缨缨之情暴露以后,不知萧瑾还愿不愿把她当江湖朋友?
“怎的?”没有听见楚拂回答,萧瑾似乎有点不悦。
楚拂摇头,苦涩笑道:“王妃他日不后悔便好。”
“会么?”萧瑾随口一问。
楚拂静默不语,微微垂头。
萧瑾倒也没有追究问个清楚的意思,至交相处,本就该相互敬重。楚拂不愿说,她便不会追问。
马车出了临淮城门,一路往蛊医谷的方向去了。
今日的临淮城府衙发了官榜,说有大夫献了奇方,对麻风有奇效,通令临淮城内外百姓都去府衙领药救命。
所以大多求医蛊医谷南疆百姓都往临淮城府衙去了,山道上只有零星几个走不动的虚弱老人病家。
马车放慢,赶车的府卫小心避让着路边的病家,终是来到了蛊医谷山门前。
府卫勒停了马车,小心将萧瑾与楚拂扶下了马车。
“王妃小心。”府卫惊觉有病人靠近萧瑾,当即拔剑威吓道,“再敢上前,立斩!”
靠近萧瑾的不过是个七岁上下的小姑娘,衣裳褴褛,双眸水灵灵的,可惜脸上生了一块麻风的红疹,此时正冒着浓水。
她被府卫一吓,“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救救我娘……求求你们……救救我娘亲……”说着,她一边哭,一边跪了下去,“娘亲快不行了……呜……”
“把剑收起来!”萧瑾瞪了一眼府卫。
府卫歉然低头,把长剑回鞘。
只见楚拂回了马车,将随身带着的药箱背了下来,快速翻了两个棉布面巾出来,递给了萧瑾与府卫,“戴着。”话音刚落,她将药箱中最后一个棉布面巾拿了出来,快速戴好,背着药箱走到那小姑娘面前,柔声问道:“你娘亲在哪里?”
小姑娘哭红了眼睛,颤巍巍地指了指不远处,倒在道边没有意识的一个粗衣农妇。
“楚大夫也要小心。”萧瑾嘱咐一句。
“嗯。”楚拂匆匆应声,快步走到了粗衣农妇身边。
她将药箱搁在身侧,拿了药箱中的棉布手套出来,快速戴上。她将粗衣农妇的身子翻了过来,这农妇的麻风之症比那小姑娘还要严重。
楚拂按上了这农妇的颈边,隔着手套依稀还能感觉到这农妇微弱的喘息。
“娘亲……呜……不要丢下喜儿……喜儿已经没有爹爹了……呜……”小姑娘在楚拂边上难过地哭着,抬眼紧紧盯着楚拂,泣声问道,“大姐姐……娘亲……娘亲还有救的……是不是?”
这双哀求的眼睛,与她幼时何其相似?
她含泪哑然,“我会尽力。”说着,她脱下手套,正欲取针囊给这农妇行针。
“你们的医术是救不活她的。”突然,山门之内响起了一个陌生的沙哑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