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瑾往园林深处递了个眼色,只听草木窸窣,似是有人退下了。
雨后初晴,从荷花池吹来的风中还是带着一丝寒意。
萧瑾带着楚拂走了几步,便在长廊边坐下了,“楚大夫,请坐。”
楚拂福身,坐下之后,又往萧瑾身边挪了半个身子,她朝着萧瑾摊开手掌,敬声问道:“王妃可否让民女把下脉?”
萧瑾愕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去,“我……有哪里不对么?”
楚拂仔细诊脉后,确认萧瑾并没有中毒,她又问道:“秀明殿的用水,都是从空庭左上角那眼井水中取的么?”
“不错。”萧瑾才答完话,脸色大变,“难道井水有毒?”
“民女只是担心水系纵横,有毒水沁入了井水之中。”楚拂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心道“不对,毒是致命之毒,沁入井水后,还能使人中毒,那下毒者在临淮郊外河中投落的毒量,起码要有十辆马车那么多。”如此招摇下毒,单是炼制的药材量就可以惊动临淮相关官员,所以绝不是这样。
天子与秦王又是如何染毒的?
当中蹊跷,楚拂一时又想不明白了。
“麻风之毒么?”萧瑾警惕地问道。
楚拂蹙眉,正色道:“麻风之毒不必投河太多,只要能让几个人染上,便可传播开来。而且……”后面这些才是最难治的地方,“临淮水系多是活水,不知那人是在哪条河下的毒,便不能推算出哪些沿河村落需要防治麻风,甚至,一旦河流交汇之后,就更难推测此毒会往哪些地方扩散。所以,还是小心为上。”
萧瑾听得头皮阵阵发麻,这样的人祸,是想把整个临淮城的人命都搭进去!
她紧紧握拳,只恨自己年少时有眼无珠,怎会看上齐轩这样的恶人?
“临淮危急,朝廷还需殿下主持大局,晚些等殿下回来,民女想给殿下也请一回脉。”楚拂还是想把天子中毒一事弄个明白。
萧瑾点头,“求个安心也好,晚些等殿下回来,我便命人来唤你。”
“诺。”楚拂领命。
萧瑾还是有些不安,“那井水……”
“民女一会儿去打桶井水上来,先试一试毒。”楚拂答道,温声道,“以后每日小心用水,秀明殿是不会有事的。”
萧瑾点头,静默片刻后,忍不住问道:“楚大夫,你给我一句准话,阿缨的病如今到了哪个地步?”
楚拂的眉心皱得更紧,“昨夜之前,民女敢说,郡主一定可以安好活过十八岁生辰。可经过昨夜之后……”
“如何?”萧瑾的心狠狠一揪。
楚拂摇头,她也觉得茫然无措,“不知。”
“不知?”萧瑾倒抽了一口凉气。
楚拂哑声道:“民女会尽力的。”说着,她起身对着萧瑾拱手一拜,似是允诺,“南疆多蛊医,民女会朝着这个方向寻医,兴许可以找到医治郡主的法子。”
“能找到的,是不是?”明知道这句话问了,楚拂也不会回答,萧瑾还是忍不住问了。
楚拂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萧瑾也知是为难楚拂了,她握住了楚拂的手,声音微颤,“我信你。”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比什么都沉重。
昨夜燕缨半只脚踏入鬼门关,算起来,楚拂强拆世子与郡主姻缘,也算是推了燕缨一把。
说没有一点愧疚,都是假的。
所幸,老天还肯给她机会赎罪。
秦王之毒,她要弄明白是什么毒,然后解之;缨缨之病,她也会尽力寻到蛊医之术救之。
“诺。”楚拂最后只能恭敬地对萧瑾再一拜。
与此同时,临淮郊外的深山之中,两名少年在溪流边争执了起来。
年长那个黑衣少年捏着一个葫芦型的药瓶,似是准备将药瓶中的粉末撒进溪流之中,年幼的那个灰衣少年死死拽住了他的手。
“哥哥,咱们一家隐姓埋名好好过日子吧,别再造孽了。”
“如何好好过日子?”黑衣少年绝望地摇头,“爹爹死了!若不是那个报讯的姑娘来得及时,你我现在早就是刀下亡魂了!”
“哥哥!麻风一旦传染开去……”
“这是我们翻身的唯一机会!”
黑衣少年狠狠揪住了弟弟的衣襟,逼他正视,“我们有爹爹的医治药方在手,我们可以借着这次疫症,搏一个好声名!到时候,将功补过,兴许我还能与卢姑娘……”
“哥哥,你没看见缉拿你我的朝廷告示么?”灰衣少年打断了他的话,凄声问道,“爹爹犯的是谋害天子大罪,这是要诛九族的!将功补过,能补多少过?爹爹已经做错事了,既然他不是事事都对,那我们就不能事事都听他的!临淮水系纵横交错,你已经听爹的话下过两次毒了,这几日已有不少人或者中毒死亡,或者染上了麻风……你不要再造孽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