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的数量超出了他们的想像。
黑衣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冒出来,又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
他们像是无穷无尽,且感受不到痛苦一样,即使沈浮斩断了他们的手臂,他们也不会抱着断肢哀嚎,而是飞快地用另一只手捡起地上的刀剑,飞快地朝着她和何元武攻去。
别说何元武感到疲惫,沈浮同样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
她的眼前几乎是一片血红,灯笼照亮的江面,同样被红色的液体覆盖。
人太多了。
沈浮和何元武对视一眼。
何元武肯定地道:“官银不值得那么多人命。”
沈浮问:“那什么值得?”
“你。”
沈浮道:“帮我照顾好我的朋友。”
何元武道:“我不会让自己的朋友独自一人面对危险。”
“但你会保护好更多的人。”
何元武沉默。
沈浮几步冲向船头,在船舷上一点,整个人凌空飞起,如同一只轻巧的燕,投入黑暗当中。何元武只能瞧得见一个背影——一个几乎称得上是决绝的背影。
他大喝一声:“杀!”
这道喊声中气十足,杀意冲天,严阵以待的官兵们,从各个角落冲了出来,手中的刀剑毫不留情地劈砍在黑衣人的身上。
他们的武功没有黑衣人高,也不像黑衣人那么耐痛。
但他们人多。
人多的好处就在于,乱拳也能打死老师傅。
无数把刀和剑,毫无章法地劈向一个人的时候,如果不能逃跑,任你有三头六臂,也很难逃出生天。
不知何时,明月西坠,天空在飞快地变得更暗后,忽然亮起了一丝微光。
何元武没有看见沈浮,但他见到了,在还未散开的迷雾当中,若隐若现的一艘大船。
火炮在调整反向。
炮手在装填弹/药。
他毫不犹豫地下令道:“发射!”
……
“沈浮不见了?”
何元武从没有见过如此可怕的赵沁。
她就站在那里,脸上看不见怒意,只是很平静地发问。
他却能够感受到,在她的身体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压缩,在发酵,在孕育着强大而可怕的力量,这东西让他颤抖,让他失去的手臂再度疼痛,让他低下头,感到前所未有的愧疚。
“她不会有事。”赵沁坐了下来,坐在了阴影里。
何元武看不清她的眼神,只瞧见她放在扶手上,那只涂了鲜红蔻丹的手。
那只手轻轻地摩挲着扶手上的凤头。
一下一下,很慢,并不用力,但很克制。
“她不会有事。”
……
韩家。
天还未亮,哭声先响了起来。
“出什么事儿了?”韩家主匆匆而来。
人群慌乱地散开,他这才看清,躺在地上的人。
脑子像是被人用锤子敲了一下似的,嗡的一声,韩家主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是身后的老仆紧紧地扶住了他,才没有在众人面前失态。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韩家主双眼通红,咆哮着,嘶吼着,宛如一只野兽。
“出什么事了夫君?”韩家主母姗姗来迟,听见丈夫的吼声,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人群快速地给她让开通道,也让她瞧见了躺在地上的人。
她一个踉跄,侍女没能抓住她的胳膊,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瑚儿?瑚儿!”她膝行着爬到地上躺着的人面前,捧着他的脸庞,望着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歇斯底里地问道,“是谁,是谁害了你?瑚儿,我的瑚儿啊——”
韩瑚,韩家长子,韩家最出众的年轻人。
韩母捧着儿子的脸,忽然抬起头,眼睛锐利地看向四周,扫过每一个在周围的人,质问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了我的瑚儿?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忽然,她的目光落在了人群之中,顿时露出择人而噬的光芒。
“韩纪,你出来!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害死了你大哥,你怎么敢,怎么敢——”
站在人群当中,突然被点到名字的韩纪,皱了皱眉头。
他虽然称不上有多喜欢这个总之和稀泥的大哥,但还不至于要杀死他,至少不是现在。
韩瑚的死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不过嫡母将韩瑚的死扣在他的头上,他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他挑起眼皮子,瞧了一眼压根没看向自己的父亲,目光落在嫡母身上,嘴角忽然勾了一下,这个动作很轻,只有一直盯着他的韩母收了一下瞳孔。
他说道:“我一向敬畏仰慕大哥,母亲说这样的话,可真是伤透我的心了。”
韩家主听见妻子的指控,也觉得很可笑,就算是兄弟阋墙,也有的是别的办法,直接杀死自己的兄弟?怎么可能,他呵斥道:“别胡闹,去请应天府的人过来,我的瑚儿不能白死,就算是掘地三尺,我也要把那个害他的人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