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由风滋长(22)
天女问她:“阿风,你有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情?”
周遗风看着月亮,伸手摸住身侧的剑柄,刻着她名字的剑柄有些硌手,她低声说:“从前,我想继承家族的荣耀,上战场保家卫国,让陈国每一寸河山都带着周家的鲜血。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所有人都劝我爹再生一个儿子,没有人相信他能够对亡妻矢志不渝,众生不再娶,也没有人相信,一个女孩儿可以上战场。但他做到了,我做到了又没做到。我小时候,就喜欢舞刀弄枪,他就带着我训练,我上战场的前一天,他带我到了周家祠堂,指着祠堂正前方的一块匾额,那是周家的家训,写着‘周皆英豪’四字,他对我说‘周家不出孬种,女子亦作将军’,我第一次上战场就取得敌人首级,后来人人称我为周小将军。”
说这话时,她脑海里回想起那些征战沙场的日子,漫天飞舞的黄沙,粘稠污浊的淤泥,炙烤灼热的烈日,还有空中,久久不散的血腥味道。天女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她,仿佛透过她,也看到了她曾经生活的画面。周遗风回过神,反问道:“你呢?你是天女,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吗?”
“我从前想过,做一个普通人,我不是天女,应该是一家普通农户的女儿,会因为天灾担心今年的收成,会在田地里散步,会摘野果子吃,到了这个年纪,会嫁给一个普通人,然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我们不会再遇见,再遇见,你也不会喜欢我。”周遗风靠在她肩上,闷闷地说道,她不会告诉她的小月亮,田地里是不能散步的,会被农户骂的,她的小月亮能想这么多,已经足够好了。
“我们不会再遇见,再遇见,你也不会喜欢我。”天女重复这句话,回给了她。
第16章
祭天大人的五十岁生辰快要到了,周遗风每每见到天女,她总是在画画。她画得很认真,每一笔都细腻入微,她画得是祭天大人年轻时的模样。周遗风有些吃味,天女为了画好这幅画,就不怎么搭理她了。周遗风不好打扰她,便只得无所事事地到处闲逛。
天宫总是安静地让人忘却时间,她不知不觉在这天宫竟也待了快半年了。她初来时对这里的一切都厌恶极了,现在也谈不上有多喜欢,但她总归在这里留下了许多痕迹。因为天女,她喜欢上了那些隐秘的角落,冰凉的石块,滑腻的青苔,还有潮湿的心事。
周遗风到处闲逛,惦记着希望一会儿天女已经画好了画,能够理理自己。不远处传来祭天大人的声音,“躲好了吗?”周遗风连忙顿住脚步,想改道离开。她并不愿意见到祭事大人,在天宫这么久,都是尽可能的避免遇到她们,但她听到了小天女奶奶的声音,“躲好了。”
周遗风有些好奇,便小心翼翼地走近,躲在拐角处悄悄看去。只见四位祭事大人都在院子里,祭地大人站在一边靠着墙,面无表情,手里却拿着一个馒头;祭干和祭支大人坐在石凳上,桌子上摆着笔墨纸砚。祭天大人在原地走动,面无表情,嘴里念叨着:“怎么找不到呢,躲哪里去了?”
小天女小小的身子缩在石桌下,捂着嘴,眼睛紧张地盯着祭天大人,她一双小手搂住祭干大人的腿,尽力地将身子缩小,又试图拉起祭支大人的衣角,挡住自己的身子。两位大人一言不发,动也不动地任她折腾。
她躲藏的地方实在过于明显,让人想不发现都难,祭天大人却还是来回踱步,装作看不见的样子:“小天女,躲到哪里了呢?”过一会儿,她才蹲下,将小天女从桌子底下揪出来:“找到你了!”
小天女抿住嘴,脸颊鼓起来,眼睛眨巴眨巴,小脸通红,想笑不敢笑。几位大人恍若未见,倒是没有斥责她,祭地大人走过来将馒头递给她:“好了,小天女,先把馒头吃了,然后该习字了。”
小天女恭敬地接过馒头,然后应了是,坐在石凳上,规规矩矩地吃起馒头。坐在石凳上,她的脚离地隔着距离,她忍不住小脚一晃一晃,祭干大人手里握着笔,轻轻敲打了一下她的小腿,她惊慌地将脚缩回贴在石壁上,一下子没坐稳,身子一晃往地上摔去。本来没多高,掉下去也没事,但她偏偏头磕在了桌角,没有磕破,就是额头撞红了,馒头也掉在了地上。
小天女坐在地上,一只手捂住脑袋,脸皱成一团,偏偏还得忍着不哭。祭地大人将她抱到自己怀里,拉开她的手看她的额头,轻柔地朝伤口吹风,又严厉地说:“叫你调皮,天女应该怎么做就这么给忘了?‘言应少,行有度,走必缓,跪当正……’一会儿就罚你多抄几遍。”祭支大人从屋里拿来药,小心翼翼地给她擦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