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以桐看了一眼楼上,为难道:“她现在在楼上睡觉,我没有把握让她跟我出去。”
医生转脸问了自己助理,几乎是咆哮道:“我今天下午有预约吗?”
男助理被他忽然的高声吓了一跳:“有,两个。”
“明天上午呢?”
“十点有一个。”
医生把笔往桌上一丢,后背砸进椅子里,叹了口气,用力地往后薅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薅完赶紧往前捋了捋:“我今天下午没空,你看着她,明天上午,务必把她带到我这里来。如果她不肯,你告诉我,我亲自上门。”
夏以桐颤声道:“好,谢谢医生。”
陆饮冰醒过来的时候不是电影里的慢动作,而是瞬间睁开眼睛,胸腔里憋着一口气,直到看见怀里还是搂着夏以桐,才松了下来。
“要吃饭吗?”夏以桐在被子里摸摸她的肚子,“饿不饿?”
她仔细地观察着陆饮冰的眼睛,发现她在自己问话的那一刻怔了一下,露出思考的神色,而后才说:“饿了。”
就好像她不是真的感受到了饿,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应该饿了,所以才说饿的。
夏以桐的心往下又沉了一点,一旦她有了这样的认知,陆饮冰接下来的举动似乎都得到了解释。做饭的时候她在一边看着,以前都会自告奋勇亲自操刀,或者帮忙打个下手,现在她只是静静地在等,夏以桐做饭之前她站在哪儿,做完饭以后她依旧站在那儿。比如说她动作奇慢,厨房到饭厅十几步的距离,走了一分钟,落座,叫她拿筷子才拿筷子,和提线木偶似的。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夏以桐给她夹了一块生姜,陆饮冰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咽了下去。
她以前从来不吃生姜的。
吃完了,碗丢进洗碗机。陆饮冰在沙发上坐了很久,说想看会儿电视,电视上全是广告,四十分钟广告穿插着二十分钟的电视剧,一个抗日神剧,都没换过台。
夏以桐在浴室给浴缸放水,晚上两人泡了个热水澡,抱在一起睡了。夏以桐给自己设了个闹钟,凌晨三点的。半夜听到闹铃声醒了,她没动,然后过了不到两秒,闹铃声停了,一只手帮她掖了掖被角。
夏以桐眼角终于滑落一滴泪水。
陆饮冰还在奇怪夏以桐的手机怎么半夜响了,一道低低的声音从身边传了出来:“陆老师。”
夏以桐抹了抹眼角泪痕,开了灯。
陆饮冰错愕地望着她。
夏以桐看了她很久,问:“你这样多久了?”
陆饮冰不说话。
怪不得她每天早上都醒不过来,是不是晚上从来没有睡着过,六点睡,九点起,她每天都是这样的作息吗?!
“多久了?”夏以桐满心悲怆,再次问道。
陆饮冰叹了口气。
“明天早上你跟我去看心理医生。”夏以桐口气生硬。
陆饮冰点点头。
两人都没睡成,天刚亮,她就开车带着陆饮冰去了心理诊所,早点是在路上买的,包子馒头和豆浆。陆饮冰吃不下去,忍着反胃往下咽了半个馒头。
医生和她们一样来得早,没等到半个小时,他就到了,开了门把人领进去。
一句废话没有,夏以桐在外面等,陆饮冰被直接带进了医生办公室。
两人相对而坐。
陆饮冰的心情很平静,医生能感觉到,他们俩是老熟人了,虽然是医患关系熟起来的。
“你知道自己出什么问题了么?”医生问。陆饮冰的情况和他接触过的其他患者不一样,几年前,她来接受心理治疗的时候就很清楚她到底是什么状况,如今,医生想,应该也是一样。
“知道。”陆饮冰靠在椅子里,神色淡淡。
果然。
医生问:“怎么回事?”
陆饮冰垂目望着医生放在桌子上的钢笔,笔盖上有一只鹰的雕纹,很好看,但再好看再矫健的鹰,永远也没办法脱离那个笔盖翱翔天际。
“抑郁症。”陆饮冰说,“我抑郁症复发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
陆饮冰双手交叉,搭在腰腹,云淡风轻,说得好像是别人的事情。
她偏了偏头,说:“去年十二月。”
第286章
正如心理医生所想,几年前的那场大病后,她对自己的精神状态出乎常人的敏感。去年十二月,她在片场发现自己记忆出问题以后,在房间里窝了一个星期,满心都是茫茫。
那阵子她心情很不好,心里像是藏着一只野兽,想狂奔,想大叫,想不顾一切,但是那种心情没办法发泄出来,只能无声地叫,把枕头往床上砸,往地上砸,然后躺在地上,一躺就是睁着眼睛一晚上。
好不容易熬到夏以桐回来了,却比她精神还要糟糕,幻觉幻听,经常对着空气自言自语。陆饮冰强打了精神起来照顾她,夏以桐嗜睡,她正好失眠,照顾起来非常方便,本来她晚上不睡觉还要隐瞒一二,后来夏以桐吃了几天药,一到晚上就昏昏欲睡,什么都察觉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