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最迷人反派角色(34)
后来不知从哪里起的风声,说是那军阀走的时候留了宝贝在陆家,所以陆家才闭门谢客,为的就是掩人耳目。这话传得玄乎,信的人有,不信的人却更多,毕竟哪有将宝贝藏到一个戏子家的道理,就算是姘头——交头接耳者作出种种不堪的想象——那也说不通,若是真的重要到可以托付珍宝的对象,怎么不带着一起走了,反而剩他一个人在乱世里流离。
“所以这是……”Aneta听得入了迷,她知道这个古国经历过一场无比惨痛的嬗变,但她从来只能以旁观的角度哀悼宏大的悲哀,哪里能感知到每一个生灵的挣扎和伤痛。
陆蘅心也沉重,她垂下眼睛:“是真的。”
当时的陆家家主是陆以泽的伯父,陆蘅小时候曾见过他的一张相片,黑白的,再加上年代久远,早就模糊不清了,只是那摄人的仪态和风姿还是穿过了数十年的岁月,凛凛地站到了她面前,陆蘅先天早慧,一时之间竟怆然泪下。
“我外公是过继到他膝下的,曾祖他,一生未婚。”陆蘅说着话,嘴里泛出来一点些微的苦涩,往日的种种已不可考,活着的人的揣度都成了冒犯。
建国之后的那一阵,文化运动是很蓬勃发展的,陆家受到号召,也不再避世,重又搭了戏台,摆出了多少年的功底,婉转的唱词便又响彻了小城。
如果说昆曲是天上月亮刚升起时撒下的月光,那么斗争的火种烧毁了一切诗意和朦胧,十年浩劫,陆家几乎毁于一旦。
靡靡之音,封建主义的余毒,享乐主义……一顶顶的大帽子扣上来,早就让人没了翻身的气力。再加上当年街头巷尾的流言,总有人当了真,一群趾高气昂的红小兵便不由分说撞开了陆家的门,翻了个底朝天。
“他们当然什么都没找到。”陆蘅面无表情地说,“谁能想到陆家的宅子底下本来就是空的呢?”
找到找不到已经没什么区别,曾祖熬过了兵祸和外敌,却没熬过身边人的疯狂和恶意,最后郁郁而终。
陆以泽当晚还在被□□,回到家,只看见了一具挂在梁上的尸体。
他连哭都不敢大声。
“外公本来是准备为曾祖守满一辈子,待他故去后,再由我出面捐赠,然而世事难料。”
陆之楠是陆蘅的母亲,也是陆以泽的大女儿,她生得好,天赋极高,十四岁便登台挑大梁,后来熬过了变声期,修为日益精进。
“你母亲一定很美丽。”Aneta察觉出陆蘅低落的情绪,突然开口说。
“是吗?”陆蘅勉强扯动了一下嘴角,“我不像母亲,她面目柔和,一看就是大家闺秀。”
然而太出挑便容易遭人惦记,某天陆之楠下台的时候,看见休息室里摆满的花篮,都写了一个人的名字,陈嘉。
“那是我的生父。”陆蘅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个陌生人,眼睛里却还是透出一股怨毒来,“一个空有皮囊的败类。”
但不得不承认,陈嘉是个聪明又有野心的人,不然也不会借着那股东风赚得盆满钵满。若只是如此,他和陆之楠或许还能算是男才女貌,但陈嘉那时候已经结了婚。
陆之楠是清醒的,当下便委婉地拒了,陈嘉看起来也识趣,不再做些送花篮的高调举动。
然后陆之楠就被她的两个亲弟弟送到了他的c黄上,只为了搭上这条线。
“那一夜有了我。”
Aneta只觉得心里一抽一抽地疼,她听出陆蘅话里的自我厌弃,又想到这样诞生的一个孩子,该怎么面对这个世界,便忍不住伸出手去,安慰一样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陆蘅感受到她手心的温度,抬起头看她:“其实还好,外公很爱我。”
至于陆之楠,当年医疗水平不高,但陆蘅现在想想,她可能是有一些抑郁的。她不敢再上台,秘密地生下孩子后便终日待在家里,没几年就去了。
如果陈嘉对陆之楠真的有半分情意,他很容易就能发现陆家突然多出来的这个孩子,然而事实是,直到上小学前,陆蘅都没有户口。所以他是一个只会发泄□□的人渣。
“外公不是完人,母亲是他的孩子,但我的两个舅舅也是,当年他还对存了点指望,以为能就此风平浪静,直到四年前。”
四年前,陆以泽看着昏倒在地的陆蘅,内心的悔恨几乎快把他淹没,他不懂得为什么受伤害的总是自己最宠爱的孩子。
我知道你们要什么,别痴心妄想了,半个都不会留给你们,这个温文了一辈子的老人终于下定了决心,陆蘅刚出院,就请来了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将家中所藏的一百三十八件古董全数搬走,只为了求一个清净和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