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朗眼中的火光一闪,渐渐消逝:“对不起。”
“算了,算了,也别说什么对不起的了。”铁路烦躁的挥挥手:“我知道你压力很大,你也就只能冲着我发发火。那个三等功不能不要,跟着嘉奖下来的还有一大笔奖金,钱到了手你们要怎么处理,就随便你了。”
“师长……”
“好了,别废话了!就算是你觉得没用,可是,我们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我明白。”袁朗的声音哑然,又恢复了那种机械似的平静。
“另外,过一阵,你先休个假,这几天……”
“不,我不需要休息!”袁朗将他的话截断,后退一步,敬礼:“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出去了。”
铁路心疼的看着爱将日益消瘦黯淡的神情,无力:“去吧……哎,笔,你把我的笔带走了。”
“哦,不好意思。”袁朗这才发现手里捏了东西,退回去把钢笔放在铁路桌面上。
几分钟后,铁路看完另一份文件,拔开笔套时却被溅了一手的墨水,他吃了一惊,细细看去,才发现笔杆上裂开一道细缝,顿时心里一空,愣住了。
这只笔跟了他十几年,笔头磨圆,书写适意,钢笔和其它所有的笔都不同,新笔生涩,旧笔如意,一支笔一个主人,笔尖上带着一个人的习惯,不可替代。
可是,如果一支习惯了的旧笔尚有如此意义,那么一个几年来相伴的战友呢?曾经朝夕相处,寝食同步。
铁路看着自己手掌上的墨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刚才,应该对袁朗更宽容一些的。
他把那只旧笔洗干净了,找了个盒子收好,放进抽屉里。
时间的无比强悍就在于它永远固执的流动,均匀而稳定,不以任何人的意志而转移,事故的官方声明正式的发布,一场惊天大变正在慢慢淡去,并且注定将在光阴的流逝中被洗去痕迹。
现在,虽然许三多偶尔还是会抱着成才抹眼泪,虽然成才仍然坚持不听从齐桓的安排换寝室,虽然齐桓千方百计的想要多值几天班,然而基地又已经恢复了它本来的秩序,万里碧空之上,有雄鹰次第飞过。
在没有任务的夜晚,袁朗会长久的呆在停机库里,躺在那架D10的身下,似乎就在昨日,某个人曾经在同样的位置用同样的角度仰望这架飞机,眼中充满了期待和向往,带着跃跃欲试的激情,而此刻,望春花,还未曾落尽。
“你在哪里?”袁朗轻声自语。
无论你在哪里,请快点回来,我们一同起飞,在一万二千米的高空,冲开云层,看最新的朝阳。
有时候,袁朗也会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流过半滴眼泪,当时的值班室里哭作一团,空气中几乎可以滴出水来,而他,只是那样平静的走进去,拥抱每一个人,左手握紧成拳,敲打在彼此心脏的位置。
不是你的错,他对齐桓说,那段距离是不可能追上的,你永远不可能更快一步。
不是你的错,他对许三多说,飞机没有问题,一切都正常。
不是你的错,他对成才说,你没有必要代替他去死。
甚至,他甚至没有忘记对袁朗说:不是你的错,你没有指挥失误。
没有人做错,没有人错,这不是一个错误,事情被完美的解决,我方得到了最大的利益,无论是从军事上,还是政治上。甚至,袁朗相信就算是吴哲自己也不会对这样的结果有遗憾。
可是,原来并不是只要没有遗憾就不会难过。
然而这份难过找不到理由,就像他的怒火,一直找不到出口,心火燃烧,心血成灰,他不觉得应该悲伤,也没有理由落泪。
“我在想,如果今天您挂了,然后它没事,我可不可以宰了它给您报仇。”
很好笑的笑话,记得当时自己也笑了,可是现在却发现,原来宰了它也没用,他早就宰碎了那架飞机,却没能报仇。
记忆中的吴哲在摇头叹息:“小生纵有钢刀在手,奈何酋首也如钢。”
一语成谶!
某种极黯然而无力的滋味渗入袁朗的骨髓里。
陆卫明花了一点时间才从诺大的停机房里把他找出来,可是从这个角度看下去,袁朗的神色空茫,全然不复平日里精明果决的模样。
“袁队长。”
袁朗从机腹下面滑出来,本想要敬礼,却被陆卫明拦住了:“我看到正式处理意见了。”
“哦!您觉得怎么样?”袁朗的视线下垂,落在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