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或许能看见雪霁, 甚至还能看到久违的暖阳吧。
谢南烟的棺椁是在夜里悄悄地下葬的,云舟知道的时候,已经过了整整三日。
马车一路往京城郊外行去, 云舟披着大氅坐在车厢中, 不时地掀帘看向车外——沿途萧瑟,寒风凛冽,燕翎军的将军冢就在这山的深处。平时百姓都不敢来这儿, 因为哪一个燕翎军将军手里沾染的人命都不止一条,据说这将军冢每到夜里,都会有鬼哭哀鸣,百姓们说得越多,这里的“可怕”色彩就越浓郁。
“驾!”
木阿甩动鞭子,催着马儿跑得更快些。
云舟放下车窗的帘子,探身掀起了马车的帘子,问道:“牛大哥,这几日桑娘可有信来?”
“放心吧大人,表小姐都安排妥当了,一切安好。”木阿安慰云舟,他才不会说他送桑娘的这一路,桑娘就哭了一路。
姑娘家倔起来真的哄不好,桑娘就这样,怎么哄都哭。
这会儿只怕还恼着云舟,又怎会给云舟来信呢?
“也好。”云舟喃喃说完,颓然放下了车帘。
木阿沉沉一叹,若不是年宛娘下了密令,命他好生护卫云舟周全,他只想回到军营,少管这些女人的闲事。
府中杨嬷嬷与禾嬷嬷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楚少夫人又一句话都不管,好不容易出来透个气,云舟又问了桑娘那个爱哭鬼。
木阿觉得头疼,怎的就摊上一窝女人了呢?
将军冢的肃穆山门前,木阿勒停了马儿,沿这里的石道往上走半里,便是葬谢南烟棺椁的将军冢。
不等木阿开口,云舟已下了马车,提着准备好的香烛,沿着石道往上走去。
木阿本想跟上去,可才走了几步,便被云舟劝住了,“牛大哥,我想静静陪陪烟烟,就不必跟着了。”
木阿点头。
将军冢算得上燕翎军的禁地,方才来的一路已经过了好几重哨所,这儿若是还能藏着刺客,那大将军府也能飞进刺客了。
谢南烟的坟冢是新坟,在一众燕翎军将军的坟冢之间,极为醒目。
墓碑上的那一串墨字云舟宁可一辈子都不要看见。
可世事就是这样,越是害怕的,就越是冒出来。
云舟缓了好几口气,才把那股浓浓的悲意压下心头。云舟眼底噙着泪光,她将香烛放在墓碑前,温柔地轻抚墓碑上的“谢南烟”三个字,她柔声唤道:“烟烟,我是个傻子,竟来得这般迟,你不要恼我,好不好?”
墓碑无声,只剩冰凉。
云舟忍了忍眼泪,在墓碑前跪了下去,虔诚地拿出了香烛,再碑前一一点好。
风声之中夹杂着些许“窸窣”声,凉意瑟瑟,无处不在。
“烟烟,我昨晚又梦见你了。”云舟身子一歪,坐倒在墓碑旁,她侧头贴在冰凉的墓碑上,“梦见我们一起回到了西海小渔村,月夜之下,我带你一起泅水,我教你探珠……” 嘴角轻扬,眼泪却沿着脸侧滑了下来,“我们一起采了一颗很大很亮的珍珠,若是放到黑市上卖掉,我们可以卖好几亩田……”
她忽地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她吸了吸鼻子,“我们一起养了一只阿黑,它黑不溜秋的,比阿黄还要乖巧。你还跟我闹,说叫阿黑不好听,你说要叫小白,我说,烟烟说什么都好,只要烟烟不走……一直在我身边……”她直起了身子,含泪轻笑,“后来,梦醒了,你还是走了……”她又猛吸了好几口鼻子,“不过我不恼你,因为我知道,你会等着我的,对不对?”说到动情处,她哪里还顾得眼泪再次滑落脸颊。
寒风凛凛,风吹过泪水,更是刺骨的寒。
云舟意识到似乎有人靠近,她急忙回头,只见一抹红影一闪而过,隐没在了雪松之间。
“烟烟,是你么?”
云舟起身轻问,生怕声音太响,惊走了谢南烟的归魂。
红影终是无踪。
云舟抬眼看了一眼天色,这大白天的,岂有生魂能出没?大抵是她太想谢南烟了,以至于失了神,看花了眼。
她摇头叹息,回头深望墓碑,“烟烟,我今日先走了,改日我再来看你。”顿了一下,云舟将脸上的泪痕擦了个干净,“这次你可不能赖皮了,一定要好好等我。”
雪花簌簌,忽地落得快了些。
云舟就当谢南烟这次答允了,她抿唇轻轻笑笑,扶了扶顶上的乌纱官帽。今夜宫中饮宴,有些戏就算过去不会演,如今她也要学着演了。
木阿本以为云舟要很久才会下来,还想在马车上打个盹,这才眯上没一会儿,车帘便被云舟掀开了。
“大……大人?”
“回府接拂儿入宫吧。”
云舟简单说完,解下了大氅,罩在了木阿身上,“有劳牛大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