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扭身出去了,房间里终于安静。
向非晚重重吐口气,慢慢爬下床,去了洗手间,锁上门。
半晌,向非晚抬起右臂,左手一点一点把病号服拽上去,露出丑陋褶皱的伤口。
她拧眉地瞪着右臂,目光恶狠狠,不像是在看自己,反倒像是在看最憎恶的人。
向非晚左手紧紧握成拳头,慢慢抬起,用力地砸向残缺的断臂。
她咬牙切齿,歇斯底里,残缺的右臂一下一下往光滑的墙壁上砸,直到渗出血来,她气喘吁吁地停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明天就要拆线了,向非晚却没有任何期盼。
镜子里的人,是个丑陋的秃子,疤痕像是蜈蚣趴在头上,她的右臂前端已经出现萎缩,殷红模糊的创伤面皱巴巴的,她看着都很恶心。
她微微侧过身,病号服滑下去,曾经白皙漂亮的背部,现在留下黑焦色的弹痕,没有及时处理所以面积很大,黑乎乎的那一团……
向非晚摇着头,泪水掉下来。
如果她失忆了,留在那片森林里,或许匆匆几十年就过去了。
现在她回到城市里,回到世人的眼光下,回到叶桑榆身边,她无法接受残缺不堪的身体,她像是厄运,给叶桑榆带来牢狱之灾,带来枪林弹雨,带来爱人本不该承担的撕裂和煎熬。
叶桑榆对她越好,她越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下半生,她只会成为叶桑榆的累赘。
连日来的刻意而为,叶桑榆反而愈加乖顺,她痛苦得犹如万箭攒心,她宁愿叶桑榆对她和过去一样,那样或许还能努力做一个正常人。
她不愿成为任何人的累赘,更何况是她的爱人。
她爱叶桑榆,也相信叶桑榆爱她,她不甘,却又无法改变已经注定的身体残缺。
她褪下衣裤,全身上下,伤痕淤青更是数不清。
向非晚只看了一眼,便转过身去。
丑陋残缺不堪的人,不值得,也不配。
这一晚,叶桑榆没留在医院,临走前对向非晚仍然是好脾气,说明天要给她一个惊喜,让她一定等着。
向非晚眨眨眼,没做声。
叶桑榆叫走林映棠和半夏,回头和向非晚说:“今晚我要搬点东西,她们两个跟我走,秋水留在这。”
翌日,向非晚拆线的日子。
线,确实拆了。
但,人也不见了。
第169章
向非晚突然失踪, 向秋水吓得哇哇大哭。
她自责又害怕哭成泪人,却没从电话里听见叶桑榆的责备。
“桑榆姐?”向秋水惊慌懊恼,“我真该死, 我看她天天那么乖, 我真没想到她会偷偷离开, 咱们是不是得报警啊?”
“没事,不怪你。”叶桑榆淡声道,“我看见她了, 你别哭了,把她东西收拾下, 回家住几天。”
向秋水都蒙了,叶桑榆那边已经挂了。
向秋水收拾东西, 出了病房, 保镖们一脸紧张地看着她。
她擦擦眼泪,摆摆手让众人散开, 保镖帮着拎东西, 试探地问:“不用我们去找吗?”
“嗯。”向秋水打起精神,“桑榆姐找到她了。”
熙攘的街道,一辆车慢慢地开着,前面低头走路的,正是向非晚。
一早上,她包裹严实, 从医院里东张西望往外走, 躲在暗处的半夏低声叹道:“谁能想到啊, 如今两人角色对调了。”
曾经向非晚对叶桑榆了如指掌, 出狱后叶桑榆的每一步几乎,向非晚都猜到了, 她并以此布局,为的就是让叶桑榆亲手报仇。
而如今叶桑榆对向非晚也是了解通透,为配合向非晚演了出逃这场戏,昨晚把她们叫走,其实她们压根没离开,一直在医院附近盯着呢。
现在两人开车跟着,随时跟叶桑榆汇报。
叶桑榆其实也在开车跟着,纳闷这家伙到底要去哪,刚拆完线就暴走,走了快2个小时,还没停下来的意思。
向非晚其实是不知道该去哪,她记得所有家的位置,内心却又毫无归属感,似乎哪里都不是她的归处。
离开叶桑榆,不成为她的累赘,那下一步呢?
曾经梦想中的生活,都与叶桑榆有关,她浑身充满干劲。
现在的向非晚垂头丧气,像是站败的俘虏,每一步看着向前,其实都是漫无目的。
到了路口,向非晚实在累了,刀口位置隐隐作痛,喉咙干渴,胃也开始咕咕叫。
街两侧的早餐店和快餐店,上班族来去匆匆,食物的香气飘出很远,她身无分文,大脑罢工,什么心思都没有。
向非晚找了个树荫下的长凳坐下来,自嘲地笑,要不然在这里等死好了。
毫无期盼的人生啊,她正喟叹着,旁边来了个捡垃圾的老奶奶,从她座椅下面捡了个瓶子。
她突然问了句:“捡垃圾能养活自己吗?”
老奶奶吓了一跳,左右看看,又看了眼向非晚:“姑娘,你跟我说话啊?”
向非晚点点头,老奶奶直起佝偻的腰背,诶呦一声,坐在向非晚旁边,叹口气:“够不够的,也得捡啊,我老太婆也没别的本事。”
“捡垃圾,不用和人打交道,也挺好吧?”向非晚曾经算是人际圈里的佼佼者,但两年的丛林生活,让她对繁华喧闹的城市无所适从,“一个人,想怎么样都行。”
老奶奶侧身坐着,瞥见树后那排长凳上,坐着个人,旁边放着两瓶水,微扬着头,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她笑着说:“傻孩子,捡垃圾可辛苦,要早起,要不然垃圾都被捡走了,晚上呢,也得晚点睡,其他捡垃圾的睡了,剩下的才是我的,我也抢不过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