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车,司机把车子停在不远处,吃出不敢走。
她抱着鲜花,背着思念,迎着暴风雨,一步一步走到海边。
海浪翻滚上岸,没过她的小腿,她站在黑夜雨幕里,泪水彻底冲垮闸关。
她想到死去的冬青,更想到生死未卜的姐姐。
海啊,请你把我的思念传递给异时空的冬青,也请你把我的姐姐还给我。
向秋水跪在地上,水没过她的腰肢,白色长裙,纯洁却又冰冷地包裹着她的生命。
她从背包里抓出花瓣,扬手丢进风雨里,哭喊着:“冬青,对不起,我不能亲自去送你,我……”
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着,近似胡言乱语。
“你那么好,你一定会去天堂的。”
“人间不值得,下次别来了。”
“我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但是我都忘了。”
“我希望风捎去我的思念,雨能浇灭地狱的烈火。”
“我其实挺羡慕你的,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多好啊。”
“你走了,我姐怎么办啊?她离不开你们的。”
“冬青,我知道你很在意我姐姐,但是请你不要带走她。”
“你要是、要是在下面看见我姐姐,你让她回来。”
“你需要人陪,可以把我带过去,我姐还没好好享过福呢。”
“你想想桑榆,她现在昏迷不醒,她也不能没有我姐姐。”
……
向秋水最后回身去找那束花,早已不知被海浪冲去哪里。
她仰天哀嚎痛哭:“苍天啊,你睁眼看看这世界吧,她们都是好人,你不应该带走她们的,我求你了。”
潮来潮去,向秋水跪在沙滩上磕头,哭得无法抬头。
浪头拍岸,将她裹挟着往海里冲去,岸边的司机连忙跑进海里,从后面捞起她的腰肢往回抱。
“你让我死吧。”向秋水这一刻悲痛万分,黑暗的风雨夜,看不到一点希望,“把我带走,把我姐还回来。”
她挣扎,浪潮大,反反复复把他们推进海里。
司机费了很大的力气把人拉回到岸边,也累得躺在沙滩上,雨水砸脸上很疼。
他爬起身,硬撑着疲乏,把人安置在后座,他上了车,锁上车门。
向秋水哭得喘不过气,浑身轻微抽搐,司机一脚油门往市区的诊所去了。
医生帮忙做了安抚,医生找到她手机的联系方式,最后木蓝派人过来接向秋水。
木蓝在电话里哑着嗓子安慰她:“大家都需要你,你不能丢下我们,现在也不要丢下我,我一个人也要撑不住了。”
被人需求,会唤醒生的意志,木蓝安慰好一会儿,向秋水总算恢复了些许理智,艰难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没事了,我会回去陪你,一起等桑榆醒来,一起等我姐回来。”
木蓝挂断电话,心有余悸,她抚着胸口,慢慢呼出那一口惊慌的气息。
她回身看了一眼昏迷的人,面朝着西南方,双膝跪地。
木蓝双手合十,念叨着:“冬青,你这家伙,先过去帮我们把家收拾收拾,我们早晚都会找你,到时候揍你一顿,谁让你一个人丢下我们先走了?”
泪水,还是忍不住往下掉。
木蓝闭着眼睛,泪水从脸颊往下淌,温热滚烫。
“冬青,保佑在世的活人吧。”木蓝虔诚地祈祷,“她们每个人活得都很辛苦,向总生死未卜,桑榆昏迷不醒,半夏悲痛的样子,我都不敢想,我和映棠,还有秋水,也想你想得难受,你这家伙……”
木蓝哽咽着,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朝着西南方,磕了三个响头,头抵着冷硬的地板,隐忍的哭声终于溢出来。
她在心里送了最后一程:冬青,一路走好,终有一日,我们还会再见的。
冬青的离去,最痛苦的,自然是半夏。
但她却是唯一一个没有流泪的人,那晚从医生口中听说抢救无效时,她站在原地没动。
整整几秒钟的时间,被无限拉长,她的大脑是空白的。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平静地听医生说冬青的死因。
她不相信,打给木蓝求证,木蓝帮忙联系全M最好的医生。
只是,一切已经晚了。
芒果引起的过敏反应,让她原本受过重创的身体产生连锁反应,器官衰竭的速度,超出医生的认知。
电击也没能唤醒冬青,她全身肿胀着,以过敏的状态,离开了人世。
她的浑身像是要渗出血似的,半夏看着熟悉的人,却以陌生的样子离开自己了。
人生是一趟列车,冬青提早下车,抵达了终点站。
异国他乡却不是冬青最后的家,半夏理智且平静地说:“我要带她回家。”
林映棠安排了直升飞机,她陪半夏一起回国,木蓝留下照顾叶桑榆。
医生尽了最大的努力,让冬青恢复到原本的样貌,过敏的反应散了些,但终究是无法全部散尽。
冬青比以往的时候胖了些,脸色红润,嘴角挂着一抹极浅的笑,像是睡着了。
林映棠站在旁边,看着半夏站在那很久也没有抱起冬青,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
她咬着牙,强忍泪水,轻轻抚了抚半夏的手臂,给她看手机上的字:我抱她,你带路。
半夏没答应,但也没反对。
林映棠又写了一句:一路回去,你勤喊着她点,这路她不熟,免得和我们走散了。
半夏还是没做声,微微别过头,深吸口气。
林映棠不敢多看冬青一眼,垂着眼眸,视线低微到极致。
她俯身抱起冬青,身体不是想象中的冰凉,也没有身体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