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得最凶最久的,自然是父母出车祸那年。
她噩梦连连,哭着睡觉,哭着醒来,向非晚始终在她身边。
她无处发泄的焦虑和抑郁,统统都变成利刃刺向向非晚,她口是心非地说狠话,让漂亮的姐姐滚,她手边的东西被砸碎了很多……
同一天,失去挚爱的双亲,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她那时不想活了。
于是摔碎的青花瓷,心愿瓶、碗碟等等,所有碎片成了她割伤自己的匕首,仅存那点痛感,让她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没有人敢靠近那时的小哭包,怕被发了疯的人伤到。
唯独向非晚会靠近她,一次次赶走,一次次回来。
向非晚没有夺走她的碎片,也没有听从大家的建议把她送医院。
只是一次叶桑榆割伤自己后,向非晚望着那滩血迹,也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玻璃,在手臂同样的位置,碎玻璃刚扎进去,被叶桑榆打掉。
向非晚白皙紧致的手臂展露在她眼前,血珠从伤口冒出来。
“小叶,不如这样,”向非晚又捡起一块碎玻璃,握着她的手,往自己的腕子上放,笑着说:“我不疼,你想割多少个口子都可以。”
那个冒着血的伤口,像是下了一场血色的雪,红雪蔓延着,覆盖苍白的肌肤。
叶桑榆的心弦,咯噔一下,骤然作疼。
那一刻,她知道向非晚的感觉了,看着喜欢的人自我伤害,比直接伤害自己更疼。
小哭包很长时间不再割伤自己,改成舀。
舀得越来越用力,舀痕越来越深,一片青紫,泛了黄好一些,又添新的舀痕。
每次情绪快要跌入深渊,她都用这样的方法,后来渐渐成了恶习,情绪上来就会忍不住舀自己,而且一定要见了血才会放口。
她渐渐失控,向非晚会把手腕塞进她嘴里。
她像是癫狂入了魔,狠狠舀住纤细的腕子,唇齿间有了血腥味才松口。
向非晚不仅不会说她,反而绽放笑意,腆走伤口的血,手臂横到她面前,笑道:“我的血好像还蛮好喝的,你想试试吗?”
她那阵子的疯野,不是装的,但向非晚嗜血的快感,似乎也不是装的。
当情绪恢复到正常,她看着那些深深浅浅的舀痕,她会难过地落下泪。
向非晚会抱着她,轻声呢喃:“这都是你给我的,这是爱的勋章。”
她因为父母的车祸,麻木机械地伤害自己寻找活着的感觉,看着时刻陪在身边的心上人,她从向非晚的脸上看到喜怒哀乐,她渐渐找回正常的情绪反应。
她看见向非晚不经意流露出的哀伤而心口刺痛,她重新体会到心疼的感觉;她吃到向非晚做的食物,会品尝出食物该有的滋味,她重新喜欢上吃东西;她能嗅到更浓郁的冷香,来自于向非晚的身上,那种味道让她着迷,也让她上瘾,她的心会因此轻快……
如果没有向非晚,父母死去的那一年,她早就一起死了。
如今,她长成大人模样,却因为恨意,而选择折磨喜欢的人。
眼下,她真的看见痛苦卑微的向非晚,她的心像是被人挖出来丢在冰天雪地里,疼的身体发抖,她比任何人都痛苦。
所以她学着向非晚曾经安慰她的样子,她用尽全力侧身,将人抱在怀里,轻轻拍她的背。
向非晚像是年少的她,有了一次放肆大哭的资格。
母亲失踪,爱人入狱,父亲去世……向非晚所有的住所,那一年,不再是家,而是一座没有温度的房子。
这一刻,叶桑榆慰藉和拥抱,让她又有了家的感觉。
她愈发哭得厉害,瘦削身体和飘荡灵魂重新有了“收容所”。
叶桑榆的泪水落进乌黑的发丝,谁也没有再说话。
最后两个人都哭累了,叶桑榆昏沉沉地瞌睡,迷糊中感觉身体腾空,她变成了一朵云,从地上,飘忽落到沙发上。
向非晚几日没进食,力气也就此用尽,她从后面抱住叶桑榆,头埋在凸起的蝴蝶骨,汲取着安定。
冬青在外面左等右等,人没出来,但是也没动静。
她不放心,偷偷开了门,看见沙发上相拥而眠的两个人,面对面,像是出生的婴儿,头抵着头,手臂弯曲落在胸前交叉相握,她差点落下泪来。
冬青关上门,先去了趟西子湾,给壮壮喂了狗粮和水。
她连夜又回到向非晚住所,门口安静异常,和前几日形成反比。
冬青颇为感慨,叶桑榆长大了,可以保护向总了,她有种老母亲的欣慰感。
进门,她轻轻打开壁灯,把打包的吃喝放到桌上。
打包袋哗啦一响,向非晚迷瞪瞪睁开眼,有点凶。
冬青双手合十求饶,指了指桌上的打包盒。
叶桑榆的肚子,咕噜噜发出声,倒挺应时的。
向非晚重新躺下,冬青很小声地说:“我今晚能不走吗?”
没得到回应,那就意味着可以不走,冬青去洗手间投来毛巾,向非晚给叶桑榆擦了擦脸。
她瘦了很多,即便睡着也面露倦态,向非晚心疼地琴了一口,正好被冬青看见。
冬青立刻抬头望天,不对,望房顶。
向非晚再粗略擦擦自己的脸,手都要抬不起。
冬青劝她先吃点东西,向非晚抱着叶桑榆不放,她蹲在旁边,冒着被眼神杀的风险,低声说:“你得有力气,才能照顾桑榆,抱她,给她洗澡,是不是?”
向非晚瞪了她几眼,这几句话说到心坎里,于是坐起身,挨着叶桑榆开始喝水吃饭。
叶桑榆太饿了,饿得梦里都在找东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