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婵的母亲也是商贾之家,是以她自小优渥,举止有度。后去北方,师父又只有她一个传人,更是不吝于为她花钱,请了西席教导,又手把手地教她武功。
师父说她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天才。数年后,学内功比别人晚的她,果真早早成了宗师级高手。
或许正因为她时常眼疾,才能耐下性子专心打坐,事半功倍。也因为她每到眼疾发作便无法视物,才会迫切练功,达到“听音辨位”的境界,举止亦与常人无异。
除此之外,她还能敏锐地感觉到别人的善意与恶意。
此刻,林婵便觉察到了身边江秋洵的异常。
虽然呼吸节奏没变,但心跳明显一瞬间变快了。
那人一会儿不高兴,一会儿又似想通了,如释重负,但郁郁寡欢;片刻后,复又高兴起来,且侧头看着自己。
林婵感到她目光滚烫,只做不知。片刻后,不得不出言道:“……阿洵,你看我做甚?”
江秋洵这般肆无忌惮,便是仗着她看不见。此刻见她竟然知道,惊奇道:“阿婵,你怎知我在看你?”
她被抓住偷看,不但不尴尬,反而借机挪动,跪坐着朝林婵的方向靠近,一人宽的距离被她挤得只剩下一拳之距。
她的侧脸凑近了林婵,亲密耳语道:“阿婵,你好厉害啊,你竟不睁眼也知我在看你。”
江秋洵最会得寸进尺。这才几天时间,对林婵的称呼就从“林家姐姐”、“阿婵姐姐”变作了更简单亲昵的“阿婵”和“姐姐”。
林婵并不阻止她的靠近和亲昵,端正跪坐,笑道:“我说得准了?”
江秋洵轻笑一声,语调欢脱,道:“自然是准了!哎呀,谁让你长这么好看,让我被这人间绝色迷住了眼。”
她的声音如春日的露华令人清心,又如夏日的夜雨使人去燥。
林婵便微笑起来,道:“你嘴这么甜,下船前吃了什么?”
“吃了橘呢,好甜好甜,阿婵要尝尝吗?”
江秋洵说话时,舌尖似不经意舔过唇角,细微的、润泽的水声近在咫尺,引人遐想。
林婵只觉热气拂面,隐约似有橘香。
——阿婵要尝尝吗?
余音还在耳边,这一瞬间,林婵竟然分不清江秋洵让她尝的到底是甜橘还是,别的。
林婵放在腿上的手微微弯曲,停顿了几个呼吸,道:“喜欢我让人再给你拿一些。如今到了南方,橘子应有尽有。”
江秋洵见她避而不答,得意地挑挑眉毛,道:“好呀,我给你剥。”
林婵道:“倒也不必……”
“要的要的。”
江秋洵左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侧身看着林婵,与她咫尺相对,一字一顿道:“你又要说那些见外的话了?我身无长物,只剩下一片心意,姐姐万万不可推辞。”
林婵微不可察地后仰,却无法在这方寸之间远离她的气息,只能道:“好。”
语气如迁就林昭节时一般。
江秋洵看她神色镇定、不动如山,心中纳闷儿,林婵到底是猜的,还是真的连目光都能感觉到?
自己的目光这么冒犯,如果林婵真的能感觉到,不应无动于衷啊?
于江秋洵而言,如今的林婵比之当年,像是多了一层迷雾。
神秘又诱人。
林昭节全程低头闭目养神,装作打瞌睡。
主上没叫她,她便悄悄偷一会儿懒。幸好江姑娘陪主上说话,否则主上又要考较自己的文章功课了。她喜欢算账,最讨厌练字背书了。
大约半个多时辰,浩浩荡荡的车队抵达了城北的院子。
院落很大,但据江秋洵观察,应该是买下来不久。可以看出堆放箱笼的痕迹,院子里最近除草翻新过,树木也刚修剪过枝叶。
走了一会儿,穿过几道门,终于到了后院。
后院幽静、整洁,地面青石上刚洒过水。
在此不过暂住,明日就要再启程,不必收拾箱笼。众人用过晚膳,陆续去休息。
林婵的晚膳自然是单独准备。因为她的眼疾,还在晚膳之中添了康老大夫特制的药膳。
江秋洵罕见地没有赖在这边,说是舟车劳顿,和林昭节等人用过饭便歇息。
正好林婵也有要事,不便让外人得知。
林昭节拿着账本,陪着林婵在会客厅接见繁城的管事和十几位大掌柜,听他们汇报繁城产业的近况。
两个时辰后,处理了杂事,众人便陆续离开。
等人都走了,林婵召了李秦过来。
李秦一丝不苟,进门第一件事便是躬身行礼,道:“主上。”
林婵道:“白日下船时不方便说的话,现在可以说了。”
李秦微微垂首,道:“廖护卫说,今日六扇门有消息,‘水上飞、桑邑’可能已经到了繁城。”
林婵淡淡道:“桑邑……就是那个逼死数十女子、被通缉十年的淫贼?”
李秦道:“正是。听闻他这些年来行事隐秘,不知这次为何这般大张旗鼓南下。六扇门已布置人手搜捕。”
林婵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李秦道:“是。”
……
房中仅剩下林婵和小弟子林昭节。
林昭节道:“主上,那个桑邑,是不是之前二师姐追杀过的那个坏蛋?他这次南下不会是冲着咱们来的?”
林婵缓缓点头,放下手中茶杯,道:“别怕。他不过是靠着轻功逃命,武功或许还不及你。”
林昭节道:“我才不怕他呢!他敢到我面前,我一剑割了他的首级。就怕那腌臜货扰了主上的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