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义:“……”
……
柳修领着朱尧瑛来到祠堂,道:“这就是祠堂了,不知婵儿请县主来拿何物?老夫为县主取来。”
朱尧瑛和林婵是正儿八经的结拜姐妹,对待林婵就跟亲姐姐似的,在柳修这边也没见外。
朱尧瑛道:“是一张素白的宣纸。八年前,姐姐在西北斩杀牧野庄庄主,为陛下排忧解难,陛下答应了姐姐一件事,写在一张宣纸上,盖了陛下私章。”
柳修从未听说过此事,道:“这,老夫不知在何处啊。”
朱尧瑛道:“陛下赐下的圣旨放在何处?应是和圣旨放在一处。”
柳修一听圣旨,立刻走到祠堂中央一大堆灵牌前的供桌前,指着其中一个精铜所制的大匣子,道:“在这里面,被婵儿用机关锁锁住了,说其中有毒针暗器,不要尝试打开。”
这匣子应该是特制,没有盖子,上面是类似棋盘的正方形小格子。
朱尧瑛看着铜匣,笑道:“没事。我知晓机关。”
只见她抚摸着铜匣表面这些格子上的小篆,辨明之后,按照心中的顺序按下了其中几个格子。
咔咔咔。
匣子响起了机扩声,整个匣子从正中间慢慢向两边裂开,露出其中躺在红色锦缎上的圣旨。
这圣旨连同装它的匣子一起被柳家放在祠堂供桌的正中央,想必每次给族中上香的时候都要恭恭敬敬地跪拜行礼。可朱尧瑛是何人?年幼时她甚至坐在皇帝伯父身上扯过胡须,在祖母那儿更是不知道见过多少圣旨,甚至自己家也有一大堆。她对圣旨并无寻常人对圣旨那般神圣敬畏。
她随手拿起圣旨,明黄色的卷轴在桌面上缓缓打开,露出文字和大印。在圣旨的最末尾夹了一张素白的宣纸。
宣纸上是林禅对皇帝陈情自己曾与一少女的私情。纸上详细言明了二人两情相悦的经过,又写或因世俗偏见,少女不愿告知真实身份,又害怕家仇牵连了林婵,躲起来至今不见踪影。林婵请求皇帝能赐下圣旨,准许二人缔结婚姻。
宣纸上,字迹端正柔润,细微处又见锋芒。陈情信的署名是“林婵”。
末尾是朱笔御批的一个“允”字,还盖着皇帝的私章。这一张纸像是皇帝私人的承诺。
而明黄色的圣旨则是一封嘉奖令,嘉奖“林止风”斩杀敌国宗师,为民除害,表扬正玄派是名门正派。另外赐下的金银器皿不多,也就是象征性的恩赐。日期是从西北军回来之后。
朱尧瑛取出宣纸,把圣旨卷回去,递给旁边的柳修,道:“柳家叔父,以后圣旨就拿出来放吧,那匣子没用了。”
当初只是担心柳家兄弟胡闹好奇,损坏了这张写有御笔的素纸。
“啊,好,好……”柳修看看手中的圣旨,又看看朱瑶英手中的纸,神色有些奇怪。
朱尧瑛也没在意,道:“这张纸我就拿走了。我明儿进宫去见皇伯父,代姐姐求一张赐婚的圣旨。”
林婵的心思,旁人不懂,就连几个徒弟都难以揣测。唯有朱尧瑛明白。
林婵这一生在有关自己的重要事情上几乎都早作安排、算无遗策,唯有感情的事醒悟得晚了些,而就这仅一次的恍惚,造就了十三年的恨事。
她成年后早已藏起了本性,不愿展露自己的弱点,不让人知道她的难过,没有向旁人倾诉内心苦闷的习惯。
她身边人,包括亲长、同门、属下、徒弟都只能仰望她,从来无人可被她依赖,就连在大长老面前她也是个早熟懂事的孩子。
自律又压抑本性的强人,朱尧瑛见过很多:皇帝、太子、战神祖母、祝姑奶奶……这些英杰,无一不是强大之人,但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心思深。正常人,只要有七情六欲,谁会没有脾气?能力强大却没有脾气,或让人看不出喜怒的人,必然是用意志力在控制自己的脾气。
林婵也是这样的人。她心思深,哪怕在极为亲近的人面前也习惯性的隐藏掩饰。仅在深夜无人时,才借着夜色的藏匿,剑斩风雪,刀断山水。
旁人难近她的心,唯有朱尧瑛这个在尔虞我诈的宫廷中长大的结拜妹妹,能从细节窥见她的一二内心。
她二人也因这难言的默契,成了肝胆相照的忘年交,数年后一日有感,烧香结拜,许为异性姐妹。
林婵之前寄来的暗信,没有说过原因,只让朱尧瑛代劳。朱尧瑛一见信,便心领神会。
林婵这一次特地请朱尧瑛拿着当年皇帝的承诺去讨要圣旨,不仅仅是因为爱护江秋洵,想给她一个光明正大的婚礼,更重要的是,她要让天下人都见证,那位江姑娘和她结为连理。
旁人是否同意不重要,重要的是,从此以后,哪怕江姑娘再行逃遁,天下之大,无论去了何处,都逃不过这场婚礼的影响力。哪怕去了天涯海角,周围的人都会知道这一场有违世俗的婚礼,都会知道江姑娘是林氏明媒正娶的妻。
林婵用赐婚的圣旨,在江姑娘身上、在天下百姓的心中印下烙印,犹如天罗地网,让她再无反悔的可能。
朱尧瑛这个做妹妹的,当然会帮着姐姐实现心愿。
她对柳修道:“姐姐的飞鸽传书可是到了?不知叔父、婶婶何时启程南下?若是不急,不如等我拿了赐婚的圣旨一起去?这次我一定要缠着陛下让我做宣读赐婚圣旨的天使……诶,柳家叔父,你脸色有些白,可是有什么不适?”
柳修只觉得耳边不断响起“赐婚圣旨”四个字,不但在耳边绕,还在脑海里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