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秋洵莫名觉得这句话里有点隐射意味,旋即又觉得是自己做贼心虚想太多。林婵又不知道她是坑蒙拐骗的邪道宗师,怎可能隐射她?
“阿婵原来喜欢这样的……那我得学着点儿,方能讨阿婵喜欢。”
林婵微微一笑,道:“江姑娘已经够讨人喜欢了。大家都喜欢你。”
江秋洵不语。心道,旁人的看法关她屁事,逢场作戏给林婵身边的人留下好印象也只不过是为了便于接近林婵罢了。
待江秋洵拉了林婵在鼓凳上坐下,便抚着她的头发,道:“新裁白苧胜红绡,玉佩珠缨金步摇。旁人戴这只青玉金蝶步摇多多少少显得俗气,唯有阿婵白衣胜仙?”
林婵看不见,不知她的神色,却能感到身后之人动作轻柔细致,恍若对待珍宝。
林婵道:“江姑娘……”
江秋洵打断道:“阿婵,你又叫错啦。”
林婵道:“阿洵姑娘,你不必这般……”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似乎不知道用什么词合适。
江秋洵接道:“这般谄媚?逢迎?你放心,我可不是这般自轻自贱之人。我亦知阿婵非那挟恩求报之徒。”
她蹲在林婵面前,手抚在林婵膝盖上,微微仰望,道:“林婵,你救了我的性命呢!或许只是顺手为之,可我却因此才得以活下来。我心中万般感激、万分欣喜,实是难以诉诸言辞。只恨毕生所学太少,无以为报,如今若能为你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还请勿要嫌弃我手拙。”
她言语动情,声音哽咽,滚烫的掌心包裹住林婵的膝盖,掌心微微用力,妄图让自己的心意能从膝盖往上蔓延到心口。
江秋洵抬头凝望她,心想,幸好阿婵目不能视,否则她何以掩饰自己的灼灼目光?
在她热烈的目光中,林婵扶着她手臂拉她起来,道:“好,我知道了。”
江秋洵又恋恋不舍地看了她几眼,这才遗憾地站在她身后,继续为她梳发。
林婵的长发墨黑如瀑,光滑如绸。
江秋洵感受着发丝从自己指间滑过留下的一丝冰凉。
这一刻,江秋洵只觉心中无比宁静。
前世,在遭受众人诋毁,百喙莫辩、避无可避之时,许多人选择轻生。
仅仅是言语的暴力便如此令人难以承受,而若不是言语,是行为呢?
江秋洵从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开始,遭受的就是如影随形的追杀。
剑皇楼的杀手们最擅伪装,经过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埋伏的杀手。有时候路边的小摊、茶铺的伙计,都可能会忽然变脸,对她痛下杀手。
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杀意,她须得处处防范。可无论她如何躲藏,依然能感受到这个世界对她充满了恶意。
刺杀,如影随形。
即使睡梦中也不曾安稳。
举世皆敌,无人可信——像极了前世溺亡时的窒息。
直到林婵如黑暗中的一道光,照在她眼前,驱散了她满世界的阴霾。
……
那之后的这些年,江秋洵曾多次去北方,坐在喧闹的人群中,远远地看林婵的身影。
不敢靠近,甚至不敢直视,怕被敌人发现自己在关注她,给她带来灭顶之灾。
江秋洵那时候就在想,等有一天,了结了剑皇楼的恩怨,远离了刀光剑影,如果能站在近处看一眼林婵就好了。
如今不再是远远地望着,甚至还能站在她身边,是何等的幸事?
江秋洵也曾试想过,会不会离开了江湖之后觉得不习惯。人的习惯是一件可怕的东西。如果出生入死已经成了习惯……真到了这一天才发现,其实她早已经养成了另一种习惯,比漂泊江湖还要久的、和呼吸一样自然的习惯。
那就是思念。
就算经历了十多年的腥风血雨,她骨子里还是前世那个喜欢安定的现代人。
吾心安处是故乡。
林婵身边就是她心安放之处。
第7章 采花大盗桑邑
自从清晨江秋洵感觉到了林婵的那一点点纵容,她就再也不掩饰自己献殷勤的心。但凡能跟着林婵的时候,一定不离左右。
人在近侧也便罢了,眼神都不离开,任谁见了都在心底赞她感恩图报、结草衔环。
她貌美如花,言语风趣,还善于观察,又刻意与人结交。短短几天,一船人就连小丫鬟银杏都对她充满了好感,觉得她是个心地善良可怜的落难姑娘。
江秋洵身无分文,寄人篱下,但单凭那一手算账的秘法,就无人能轻视于她。昭节这个总账房更是对她充满敬佩。
这刷好感的速度,让一人心生忧虑。
就是康老大夫。
他可是清楚地记得,当年林婵刚被捧为“正道第一剑”的那几年,林婵遇到的那些麻烦。
林婵在正玄派整理教务的时候,不但遇到过正面找她挑战的武林人士,以及隐姓埋名来投奔实则为卧底的其他门派弟子,还遇到过乔装打扮在周围徘徊的探子。甚至连南方的剑皇楼都派过杀手过来。
傍晚江秋洵去厨房做点心的时候,才终于找到机会单独警示林婵。
“这位姓江的姑娘,来头怕是不小,不应是籍籍无名。”康老大夫提议道,“老夫总担心她像当年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总之让她跟在身边,恐有隐患呐。”
林婵坐在桌前,左手置于桌面,轻轻摩擦茶盖,眉间清冷,神色浅淡。
她道:“康伯不必为我忧心,你说的我都明白。”
康老大夫仍旧不放心,道:“当初面对那些危险,你至少眼疾未发作。如今这位见姑娘若是冲着你正泰商号东家的身份而来也就罢了,若是察觉你另一重身份……诶,老夫越想越不放心。如今她伤势已大好了,等到了繁城,不如赠她些银两,帮她在繁城做些小生意?听昭节说她精于账房,还善打理生意,不必非得留在主上身边。”